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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舆图(五)

来到草厂小学,看门的老头如往常一样得与苏运昌打着招呼,时不时的还有一些学生背着书包走过,只是,当苏运昌走进了学校大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学生对着看门的老头叫着:“李大爷,早上好!”

看门的老头子也笑盈盈地应答着:“早上好,小边,你幺叔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上学呀?”

“他病了!”那个学生答着,快步地跑进跑进了校园。

苏运昌不由得一怔,转头看向了这个看门的老者。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面色黝黑,身材不高,瘦瘦的,走起路来还有一点儿的跛。他年纪在五十岁以上,穿着件黑布短衫,头上戴着一顶毡帽,正在学校的大门口扫着地。

苏运昌不由得走了过来,有意地与之攀谈着:“李伯,你不是本地人吧?”

李老头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拄着苕帚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话音还算是周正,虽然不同于本地的腔调,但也算是标准的国语了。

苏运昌笑笑,道:“我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这边的人,我们这里管家里最小的叔叔叫作老叔,最小的姑姑叫作老姑,最小的舅舅叫作老舅。”

刚才那个学生小边与他的最小的叔叔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苏运昌也认得的,这个年月里,叔侄同龄、甚至于小叔比亲侄还小的情况还是大有人在的。

李老头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是呀,我们那里管最小的都叫作幺,最小的叔叔叫作幺叔!”

“呵呵,李伯是南方人吧?”苏运昌随口问着。

李老头道:“四川的!”

“您到我们这边有多少年了?说话的口音可一点儿也不像四川哟!”

李老头叹息一声,道:“有二十年了吧!”

苏运昌还想要问下去,却听到了杨校长在摇预备铃的声音,因为自己第一节课就有一课,他只得快步地走进校园。

中午的时候,苏运昌有心到学校的门房再去跟李老头聊聊天,但是却被高玉丽叫住了。自从猜到了苏运昌的身份之后,高玉丽对于苏运昌更加热情了,这令苏运昌很是为难。

虽然苏运昌看得出来,高玉丽是一个有着进步思想的新女性,但是一想到她家里两个人都在为日伪政府中任职,便有些头痛起来,否则,他想,高玉丽的确是一个可以发展成外围人员的对象。

从草厂小学到苏庄到底也有十里地,要是有洋车,也便是十几分钟的事情,但是要走路的话,快的话,也要走半个小时以上。所以苏运昌在中午的时候,会跟许多从苏庄过来上学的孩子们一样,自己带着一些吃的在学校里的煤炉子上热一热。

苏运昌带的只是两个掺着麸子的窝头和一块咸菜,但是高玉丽带的却是三个馒头和两份菜。实际上,高玉丽从漷县过来,也只是四里地而已,就算是不骑车,也能够在二十分钟以内到家,但是,自从上一次与苏运昌说开了之后,她便也开始在中午带着饭在学校吃了。

学校里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高玉丽与苏运昌不止是同学的关系,他们更像是情人的关系。

其实,高玉丽所带的饭,总是会把苏运昌叫来一起吃,以高玉丽的饭量,吃一个馒头也便饱了,另外两个完全是给苏运昌带的。

苏运昌知道高玉丽的好意,尽管多次推却,但是却也经不住高玉丽这般得热情,推得时间长了,反而会受到同事们看热闹的嘲笑,也只得接受。

春天到来,办公室里的炉子也撤走了,毕竟烧煤也是一项花钱的事,只不过杨校长还算是为大家争取了一个福利,学校里有一个小小的锅炉,可以烧热水,而很多老师也把带来的饭放在锅炉边上靠着,也便能够有微温。那些路远的学生是没有这种特权的,只能啃生冷的干硬的窝头与饼,顶多打点儿热水泡着吃。

而烧锅炉的任务,也是由门房李老头完成的。在这个学校里,李老头是唯一的一个不教课的校工。

无法推却高玉丽的盛情,苏运昌只得与她在办公室里共用午餐。而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见状,都十分知趣地走开了。

吃着高玉丽带来的午饭,馒头与菜都热气腾腾的,这令苏运昌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怎么你的饭菜都这么热?”

高玉丽笑道:“是因为老李头一直把我的饭放在锅炉上烤着呢,而且也一直看着,别人也偷不到!”

苏运昌又问:“老李头怎么对你这么特殊?”

高玉丽道:“这要怎么说呢?当初要不是我爹救他,老李头早就死了,杨校长也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让他到咱们学校里来干活的。虽然每个月的工资不多,但是让他白住在门房里,也算有个去处了,最其马可以自己糊口。”

“是呀!”苏运昌道:“他有些残疾,到哪里只怕也没有人愿意要的。”说着,又问道:“你爹是怎么救的他?”

高玉丽道:“那还是日本人占领宛平城的时候,很多人都在逃难,他是从北平那边出来逃难的,本来拖家带口要去天津的,只是后来他们雇的船在运河上遇到了土匪,船翻了,他的老婆和女儿都淹死了,他被我爹救起来,腿还受着伤,我爹看他可怜,所以就收留了他。”

“原来是这样!”苏运昌暗自点着头,如果高玉丽所说得是真事的话,这个李老头就跟他要找的那个收信人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整个学校里,除了那三位姓李的老师,如今也只剩下了这个姓李的校工,若不是他,那么,那个收信人到底会是谁呢?难道被邢狐狸打死的年青人最后所说的不是“李”?

刹那间,苏运昌便又觉得这一切纷乱如麻,令他无法找到一丝的头绪。

下午放学的时候,苏运昌刚刚走出校门,高玉丽便从后面追了上来,这一次,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的为难,想了一下,还是对着苏运昌道:“运昌,中午我就想跟你说,但还是忍住了。”

“到底是什么事?”苏运昌问。

高玉丽无奈地道:“还不是我爹?他这一次跟我下了最后的通牒,要么带你到家里去吃饭,要么就让我跟你绝交。”

苏运昌也有些尴尬,不由得问道:“你爹为什么非要叫我去你家吃饭呢?”

高玉丽的脸一红,在这个时候,她反而大方起来,道:“还是催婚呗,他说了,要是我再叫不来你家去,就要替我作主,把我嫁出去。”

苏运昌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很显然,如今不仅是在学校里,只怕在这十里八乡的,也都知道他这个苏家苏大铁的二儿子,正在和高家高长山的宝贝小姐恋爱呢,用新时代的一句话来说,这叫作恋爱自由。

见到苏运昌不答话,高玉丽恳求着道:“运昌,就算是你帮我一个忙,也就是到我家里去坐一坐,吃一顿饭嘛!上一次,你不是还跟着我哥到我家里吃了顿饭吗?”

苏运昌无话可说,上一次与高玉崎去高家,吃饭的时候根本没有高长山在场,再说,那个时候他是在高玉崎的朋友身份去的高府,而这一次若跟着高玉丽去高府吃饭,那也便是等于向外面的人承认了他与高玉丽恋爱的事情。

“你难道还怕我对你逼婚不成?”见到苏运昌久久不言,高玉丽有些嗔怪起来。

苏运昌只得发出了一声苦笑来,道:“好吧,那我就随你往你家里去吃顿饭,可是说好了,这不当真的哟?”

虽然心里很是失望,但是高玉丽还是在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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