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身体情况好多了,上一次昏倒是大半年之前了吧。20岁,是一个坎吗。
今天是周日吧,不知道爸妈他们会不会来。这几天,家里一定在忙爷爷的后事。其实,不需要在意我。
对于家人,究竟,我是作为什么的存在呢?
上午,一直待在房间。看窗外,似乎在思考,似乎什么都没想,时光便悄悄流走。我的大半的时光,都是这样度过。
一直在探寻一个问题,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无解。
今天林云并没有出现,挺意外的。无意中,我总能从窗户往外发现许多人,来到这里,离开这里。我喜欢默默地看着,他们的来去,是关乎他们的世界,还是我的世界呢?
“白添,吃药了。”
苏佳来了。熟悉的脚步,盘子接触柜子的声音,愈加靠近的气息,太熟悉。
“白添你知道吗,四楼的马护士你应该认识,早上碰到她的时候,夸你漂亮呢”,她笑得真切,“我也这么觉得,我们白添会有很多人喜欢呢。”
看了她一眼,我微微一笑。她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都夸你漂亮了,你反应这么冷淡呀。白添呀,你真是安静,太文静啦。”她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了窗沿,踮起了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特别没有压力,很舒服。”她长舒了一口气。
闭上了双眼,她享受着。
“白添开窗吧,注意通风”,她伸手推开了窗户,“多呼吸新鲜的空气,你的身体才能快快康复,这样就可以早早出院呢。”
“出院,好不真实。”我说道。
“怎么不真实了,”她把手搭在我肩上,“昨天下午李医生刚从北京开完会回来,他跟我说的。他跟好多老专家讨论你的情况,结合你最近的病情,很多专家都说你很有希望出院呢。”
“20岁,他们说过的。”我提醒她。
“哎呀,那时候他们不清楚情况,瞎讲的,不算数,不算数的。医疗行业呢,其实临床表现重于一切。很多复杂的问题,我们目前无法解决,但随着时代发展,都会解决。”
她的双眼泛光,很真实。
不知为何,我选择不去相信。冥冥之中,我是逃不开的,我想。
“我知道你这两天为你爷爷的事,伤了不少心,流了不少泪,”她握住了我的双手,“我一直想安慰你,但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无法避免。你知道……”她的说话声被打断,背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姐,我来了。”白武背着书包,匆匆进来。
“啊,白武来了啊,你们姐弟好好聊,那我就先走啦。”苏佳移步准备离开。
“恩,苏佳姐姐再见。”白武的语气很沉静,和以往很不同。
“姐,”等到苏佳完全离开,白武开始说话“今天爸妈过不来了,只有我能来看你。”
“恩,没关系。”
“你,”他顿了顿,眼里充满了不知名的情绪,“你还好吧?”
“恩,不用担心。”
“爷爷他……”他忍不住抽噎起来,“从小,我就,就是爷爷带大的。他,他死了,他,他……”一时间,他哭得说不成话。
我把床头柜上的纸巾递给他,扶他坐到椅子上,在他对面床沿坐下。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哭声,直直地看着我。
“姐,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知道我们大家为你付出多少吗,你为什么这么冷血,你……”他又开始抽噎。
他说的话,完全不像一个刚上初一的小孩。不知如何回应他的质疑,我竟有些慌乱。
沉静了好一会儿,我开口:“我没有不难过。”
“你都没有哭过,你有难过吗?”他说的话一顿一顿,声音很细,像个小女生。
仔细一想,除了爸妈告诉我爷爷出事的那一次哭过之外,确实没有了。一时间,无法找到可以回应他的话。
“我去上学了,再见。”他轻声说了一句,匆匆离开。我还来不及开口。
无法回应他的质疑,加重了我对自身存在的质疑。亲人离世,我为什么不会痛彻心扉呢。爸妈白武于我,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存在。
想得入神。
“白添,白添!”
“啊?啊。”我慌忙应答,门口李叔推着餐车,不知何时出现了。
该吃午饭了吗。
“白添呀,多出去走走,总是一个人呆着,会憋出病的。”
“恩。”我点头同意。
他的语气一直很和善,让人很愿意听他的话。虽然他来这里一年不到,但很多人都喜欢他的为人,热情、和善。
意外地,我又出现在后院的长椅上,面朝着荒土。
思绪发散。
沈宜好久没来了,她带的书,我早就看完了。
有些无聊,总觉得。
“白添,难得在这里看到你呀。”李医生突然出现在眼前,背着斜挎包,一身白大褂。
“李医生。”
“白添,好久不见了。我刚到的,正想从东门上去呢,突然看到你在这里,正好,”他取下了斜挎包,坐到我旁边,“我正想找你呢,关于你的病情……”
“哦,苏佳说过了。”
“苏佳,”他愣了一下,“哦,我昨天来这里拿份文件,跟她讲了几句。”
“白添,你是我正式接手的第一个病人。虽然你的病情特殊,但我十分相信自己,你一定会康复出院。”
他说得神采飞扬。作为医学院研究生毕业的他,第一次接手的病人是我这样的。于他,大概是不幸的。
他扶了一下眼镜,继续说道:“你知道市医院很忙的,院长安排我们到这里上班半个月才有半天。我一共负责这里五个病人,包括你,总觉得时间太不够了。我跟院长反应过这个问题,但他一直没同意。如果我是院长,一定得派医生留在这儿,每一层楼留一个,你说对吗?”
“嗯嗯,对。”我有些想发笑,真是个勤奋青年。
“啊,我得去楼上看看其他人,做个巡查,先走了哦。”他起身离开。
“恩,好。”
“哦,对了”,他突然回过头来,“我决定加强医患联系。所以,你要把每天的身体状况登记一下,到时候苏佳会找你。”
“好。”
看到我点头,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做记录吗,其实没有必要吧。
“白添!”
身后又是谁正叫我名字,今天真热闹。回头,什么都没看到。
“还记得我吗,我是谁?”
眼前,站着昨天见过面的林天。换了一身行头,依旧青春阳光。
“林天。”
“哈哈,记得我啊。我哥今天出院呢,我来接他。”他双手插着口袋,微微晃着身体。
“祝福他。”
“谢谢。我哥刚大学毕业两年,不小心车祸,左腿骨折了,来这儿修养的。”
听到‘车祸’二字,我有些不适。
“对了,你为什么在这儿呢?哪里不舒服吗?”他很好奇。
“奇怪的病,市医院待了三年,来这里有六年了。”
“奇怪的病……”他略有所思。
“林天——走了!”不远处站着林云,正朝这里大喊。
“哥,我来了!”林天大声回应道。
“白添我走啦,我们后会有期!”他朝我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赶忙跑向林云。
夕阳西下,微弱的阳光映衬着林云的脸,年轻了几分。他们讲了几句话,便拖着大包小包离开了。
好多陌生的人,来了又走,仿佛我才是原住民,我和脚下的土地生长在一起,无法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