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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以为是的林峰

林文泽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被褥,似乎为了报复妻子对自己的种种恶行,也为了发泄心中的诸多不满,他动作粗鲁野蛮,故意地把声音弄得哐哐直响,更是把原本整齐的衣柜搅得一片狼藉。

徐红梅其实一直就没有睡着过,对于丈夫的动静,便是睡死了的人都能给他吵醒,何况她根本就没有入睡呢。她其实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可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丈夫的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一下子慌了神。

对于林文泽所看到的这一切,确实是徐红梅有意为之的,但她的目的却并不是如林文泽所想的那样是想把自己的丈夫赶出去,反而正好相反,她其实是想借着这个场景促使丈夫先对自己开口,结束两人之间的冷战关系,当然,同时也想稍稍地让他碰一碰壁,吃一点苦头,好叫他知道,她徐红梅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毫无脾气的受气媳妇。

按照她脑中的那个剧本,丈夫在对自己做了如此过分的伤害后,愧疚是必然的,而既然愧疚,那么对于自己偶尔的任性也应当是容忍和宽容的。所以这个时候林文泽应当是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叫醒,然后问自己枕头在哪,并请自己往里面挪一点,好给他腾出点空间来,并把自己身上的被子让出一点给他。而自己呢,先是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然后脸上带着一点有些不耐的表情,在丈夫讨好可怜的表现下也就顺水推舟地原谅了他。再然后,他们就该冰释前嫌,安安心心地过上了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了。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丈夫却是连这一点怜香惜玉的情分和耐性都不给,竟表现出反而比她这个最该愤怒最该委屈的女人还要无理取闹的火气来。这怎么能不让她悲从中来,继而怒火中烧呢?哼!好你一个绝情寡义的林文泽!明明是自己负心在前,又这般欺辱于我,真当别人都是泥捏的不成!你不仁我不义,干脆直接撂担散伙算了,我徐红梅离了你又不是就活不成了!

相由心生,心里有了如此决绝的觉悟,又是在怒火中烧的节点上,那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极尽讽刺意味,有多伤人就多伤人,全然顾不得后果如何,只恨不得能把心中的怒火一次性发泄出来:

“这大半夜的都搅得人不得安心,嫌我这脏呀?改明儿出去再找一个狐狸精来,你就睡的安稳了。就怕你没那个豪车大宅了,人家可就看不上哩!”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时候女人恶毒起来,说起狠话,那当真是字字见血,句句诛心哪!这不,本就满腹憋屈的林文泽猛地一听,当时被怒火一下子从脚底顺着身体往上噌地从头发丝上喷发出去,眼里都冒着火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理智,什么夫妻情分,什么家庭和睦了。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了,人家就是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我也实话跟你说,你在我眼中那就是一根木头,一个活死人,我看着就觉得恶心,我还真就嫌你脏了。”这个世界讲究平衡,所以一个暴怒中的男人说出的话其恶毒程度自然不能太逊于女人了,不然这男人跟女人吵起来,岂不全成了女人的独角戏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观众就觉得兴趣索然了。

“好!好的很!怪我当初瞎了眼!嫁个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陈世美,也活该我自己犯贱,给人当了一辈子的木头和活死人,你要真嫌我这根木头,这个活死人碍眼,咱们明天就上民政局把这婚给离了,你好继续找你的狐狸精去。”徐红梅泣不成声地说道。

“离就离!谁怕谁!我找谁也不会找你,别太拿自个当回事!”见徐红梅给自己骂哭了,林文泽痛快得像一个得胜的将军,总算给男同胞们在语言战争里扬眉吐气,自然是要痛打落水狗,乘胜追击的。

这个时候家里人都被这刺耳的聒噪声惊醒了,一个接一个地走出自己的房间,朝那个火药味十足的战场聚集了过来。

张春兰边走边穿着外套,这还没到现场,就听到了那“离婚”的字眼,心里一惊,感到事情闹大了,加快脚步,几乎都是小跑着赶了过去。

等到了现场,先观察下局势,见房间除了衣柜比较凌乱外,其他的一切都还算正常,心里先松了一大半,总算还没动手,事情就还没那么糟糕,这要是真动了手,那局势就更加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不过当时夫妻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已经让旁边的人浑身起皮,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哎呦喂!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呀?这大半夜的怎么也能吵成这样?怎么还扯上离婚的事啦?快别这么不懂事啦,孩子都这么大了,离什么离呀!夫妻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商量,非得吵得这么天翻地覆的。快小声些,给邻里的人听见了,多不好。阿泽你也是的,刚回来就给我气受,阿梅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的,轮得到你来说离婚吗?我说阿梅啊,你也知道阿泽就那个死脾气,你就不能多担待些,非得这么鱼炒虾,弄得整个家都不得安宁的。你看都把孩子们吓成什么样子了。听我一句劝,你们两人都在气头上,那说出的话能当的了真吗?有什么事咱们留到明天,心平气和地谈,不好吗?”还是张春兰经验老到,镇得住场面,知道该给谁打板子,给谁上甜枣,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一番大道理,总算把气氛稍微缓和了下来。

其实造成这次剧烈冲突的导火索本身就是既幼稚又可笑的。而之所以会演变成当前这种水火不容的局面,究其根本,就是在于缺少沟通。本来很简单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可是因为双方心里这样或那样的一些私心,都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先入为主地思考问题,同他人产生了分歧和误会时,又偏偏两人都是偏执的性格,总期待着对方先服软,先来找自己沟通,就这么彼此僵持着,分歧和误会不仅没有得到解释,反而在逐渐升级的同时,更是把双方的关系搞得愈演愈烈,像两个被不断充气进去的气球,但凡稍稍刺激一下,就“砰”地一声爆开来,继而愤怒冲动之下口不择言,只恨不得能把对方往死里踩。所以本来应该极其平常,或者本来该是往浪漫温情的方向去发展的事情却被硬生生地掰向了水火不容的境地。

听了张春兰的话,夫妻双方心里其实也都冷静了许多,也后悔之前自己把话说得太绝,但又都不愿意先服软,就那么气呼呼地大眼瞪小眼。林文泽到底是个男人,在耐力方面自然没有女人坚韧,又兼自己落人把柄,品行不端在前,所以先心虚地败下阵来。眼见家里人一个个的都围了进来,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们多半是都是会向着徐红梅的,不由得又羞又怒。想到好汉架不住人多,自然是走为上策。但便是走,也不能落了气势,于是他又转过头对着徐红梅凶狠地瞪了一眼,才抱起自己翻出来的一床被褥,就气冲冲地出了房间。

在房门口,他差点就撞上躲避不及的几个孩子,他抬起头看了看,林雪拉着林鹏一脸惊恐的表情,见他看过去,就慌乱地避开目光,而二儿子林峰却是丝毫没有退让地直视着自己,尚未褪去稚气满是倔强的脸上透着杀气,紧握着双拳,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自己,就像在看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敌人一样。一股寒意从林文泽的脚底蔓延至他的胸口,他的心跳仿佛被冻僵了一样停滞了一两秒钟。他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主动避开目光,向前走去,可脚步浮软酥麻,像在踩着一团棉花。在跟林峰那日渐挺拔的身体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突然心酸得只想掉眼泪。

看着丈夫绝情而去的背影,徐红梅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痛哭流涕,张春兰来到床前,坐在床沿上一个劲地安慰着,林雪带着林鹏也走进了屋子,帮着一同说些宽慰的话。林峰在外面沉默地站了一会,也走了进来,但他却没有跟着安慰徐红梅,而是非常不屑地“哼”了一声,待房间里的人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用外面也能传得过去的声音说道:“阿妈!你哭什么哭!离就离!跟这样的男人早离早好!以后有我养着你,你怕什么?”

所有人都被林峰的狠话惊呆了,张着嘴巴一愣一愣的,抱着被子已经走到二楼去的林文泽脚步顿了一下,当即就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好在家人都看不到,他迈着越来越沉重的脚步进了其中的一间屋子。奶奶张春兰先反应了过来,她以与其年龄很不相符的敏捷两三步跨到林峰的身前,抡起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扇了林峰一大耳光,“啪!”好是响亮的巴掌声突兀地响起,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奶奶犹自不解气,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通红着眼,痛心疾首地呵斥道:“真是孽障!学校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吗!毛还没长全呢你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没人管了是吧!你阿爸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吗?你以为维持一个家庭就那么容易吗?怎么越长越糊涂了呢?”

林峰从来没见过奶奶发这么大的脾气,本来还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很威风,却不想激起对方这么激烈的反应,一时间被打蒙了,有心反驳也被吓得不敢出声了,只是倔强地挺着脖子,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林雪见状赶忙过来拉住这个莽撞的弟弟,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更不着调的混帐话来。

之后的夜里总算慢慢恢复了平静,大家也渐渐回到了各自的房子,距离天明还有四五个小时,但想来这一家子都再也无法安然地入睡了,脑子里想着各自的心事和委屈,执着着过去的一些事情,纠结着当前的困难抉择,同时又对未来充满了恐惧,令人烦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叫人怎么能恍若无事地安然入睡呢?

哦!有个例外,那便是那个最年幼的林鹏了。这个小家伙前半夜担心受怕了一整子,没多会也就迷迷糊糊地沉入了睡乡,那天真稚嫩的小脸平静而满足,想来该是做了一个很美很开心的梦吧!

也是,也只有这个思想单纯,天真得没心没肺的小人儿尚能够坦然地面对事情。他们不会对痛苦的过去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对于当前无法解决的问题也不会去斤斤计较地钻牛角尖,非要得到一个结果才肯罢休。而对于那尚未发生,无从谈起的未来,他们就更没有那个义务去做无谓的猜测和担忧,徒增烦恼。

我们常常都会抱怨,人越长越大,可快乐却越来越少,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无可避免地要去面对越来越多的现实,这是导致我们快乐变少的一个缘由之一,但还有一个往往被我们忽视却同时也是导致快乐度缩水非常重要,甚至完全可以说的非常主要的因素。那就是我们的心态问题。

不管这个社会怎么改变,问题总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我们在面对那些无可挽回也无可逃避的事情,在不得不面对的同时,很大一部分人的内心思想非但不能帮助主人一起去面对和解决,反而多数都会拖了主人的后腿,在主人无意识的情况下给他的心里上了一道又一道无形的枷锁。其实换个思维,从旁观者的角度去思考我们当前遭遇的一些烦心事,我们会惊讶地发现,造成我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诸多痛苦,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我们在无病呻吟,庸人自扰,就像一个逆水行舟的摆渡人,一边抱怨船速慢,划船累,一边却贪心不足地沿途招揽着越来越多的乘客。

当然这些问题我们静下心时都能看明白,往往只是苦于深陷泥潭却不能从思想上摆脱“当局者”的束缚,所以明知在自寻烦恼,却只能眼睁睁地任由着那些负面情绪扩张蔓延。就好比本作者在这书里夸夸其谈,貌似一副得道高人的境界,可其实现实生活中,又何尝不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庸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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