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俊一怔,紧握双拳,浑身颤抖。
那丑女瞧了丁采儿一眼,眼角带笑,隐有嘉许之色,转向那中年人,冷笑道:“丁鹏,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毒快?”
丁采儿心想:“原来这瞎子真是刀魔丁鹏,他害我娘一生,我该认他不认?”
却听丁鹏道:“你是谢小玉的女儿?”
丁采儿点头道:“不错,你真是我爹?”
那丑女见丁鹏对自己不理不睬,怒极反笑道:“你们一家两代三口聚首,很好,很好,真是好得很啊!”
话语间极尽凄凉苦楚,又有道不尽的怨毒。丁采儿只觉此间阴森可怖,哪有半分亲人相聚的欢愉。
丁文俊狠声道:“你这女人好生歹毒,为何要如此害我父亲,他与你无怨无仇……”
那丑女冷哼道;“无怨无仇?丁鹏,你倒是说说我对你有恩还是有仇?”
丁鹏淡淡道:“当年你救我性命,丁鹏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你要我陪你十年,我已做到!”说着又冷冷一笑:“但你为向我身上下毒,却弄得自己这番模样,还算是我欠你居多。”
丁采儿见丑女一张脸溃烂得不成人形,实不料竟是她自己造成的,心下不禁发悚,可想而知这十年来两人是怎般渡过的!
丑女冷笑道:“当年你被人打落山崖,双目失明,四肢残废,嘿嘿……早知今日如此,我就不该救你,让你自生自灭。”转目冷视丁文俊,脸露微笑。
丁鹏伸手背后,缓缓道:“阿媛,丁鹏当年蒙你相救,又得你悉心照顾。丁鹏有生之年,那是报答不了的……”说着长叹了声,手中青芒一闪,只听“丁”的一声响,一柄弯刀插入地下,青光摇曳不定;三枚钢针断成六截,也插入地面。但丁文俊还是一声惨叫,跪倒在地。
原来丁鹏瞧出阿媛看自己儿子的眼神隐含杀机,他知此女武功未堪上乘,但暗器手法却是一流。自知欲以阻止,那是极难,是以软语待之。哪料她竟不顾往日恩情,终向儿子下毒手,急忙凝聚最后一丝气力,掷出圆月弯刀,但还是晚了一步。
丁采儿急忙上前扶住丁文俊,但觉脑后破空之声又起,赶忙就地滚去,拔出圆月弯刀,舞出一轮光圈,护住全身要害。但她不擅使刀,这弯刀又极是古怪,怎么使都是半月之形,未能罩住全身穴位。但见对方飞针来势甚急,又见丁文俊双唇泛紫,奄奄一息,想是毒针厉害无比,心下顿时一阵气馁,暗想再也见不着赵无邪那小色鬼了,不知他会否记得自己。
眼看必死无疑,忽听得一声惨哼,那丑女尖叫道:“丁鹏,你这混账!”却见她抢步上前,抱住丁鹏身体,退到角落上。
丁鹏四肢俱残,武功全失,比常人还是不如,自知这一刀过后,再无相救儿子之能,且阿媛必有后招。见她再施杀手,当下不顾一切,扑将上去,那四枚毒针堪堪刺入体内。
阿媛又惊又怒,她本拟杀死二人,断了丁鹏对儿女的思念,便可带他远走高飞,管他是否健全,但觉自己至多照顾他一辈子,那也幸福甜美得紧。哪料他竟如此不屈,扑上来送死,怒极反笑道:“你这是寻死吗?嘿嘿……可没那么容易!”说着从怀中掏出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糊糊的药丸来,往丁鹏嘴中一送,随即瓶底朝天,竟已是最后一枚了。
丁鹏闭住口唇,将药丸含在舌下,闷声道:“你杀我孩儿,救我性命,不就是要我陪你一辈子,我答应你便是。”
阿媛虽然心狠手辣,但对丁鹏着实痴心一片,此刻闻言大喜,说道:“这已是最后一枚解药了,饶你华陀扁鹊在世也救不了丁文俊性命,我杀了你儿子,你也肯要我?”
丁鹏笑道:“儿子都死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便让我再听他说几句遗言吧。”
阿媛不虞有诈,放他过去,笑道:“便让你们父子再聚一聚,免得怪我不尽人情。”说着走出洞去。
丁鹏见她出洞,立即吐出舌下解药,塞入丁文俊嘴中,命令道:“快吞下!”
丁文俊见父亲舍命相救,已是泪流满面,见他满脸严肃,只得含泪吞下,再也忍耐不住,抱着父亲痛哭起来。
丁鹏正色道:“男儿流血不流泪,以后不许再哭了!”
丁文俊急忙止住泪水,道:“爹爹这几年都去了那里,为什么江湖上的人都说你……”他本想说“杀妻弃子”,但话到嘴边却改为,“你和这叫阿媛的丑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丁鹏叹了声,微笑道:“他们说我杀妻弃子,对是不对?”
丁文俊无奈,点了点头。
丁鹏冷笑道:“丁鹏做什么事还要别人来管,克文,你信不信爹?”
丁文俊还未回答,丁采儿却抢着道:“丁鹏,你这人也太死要面子了,明明是为保妻儿不遭江湖中人蹂躏。哼,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丁鹏武功虽高,但也是一人之勇,武林中人觊觎你手中圆月弯刀的大有人在,明抢不成,自会将诡计施在你妻儿身上。你妻子纵是精明,儿子却未必懂事,你是防不胜防。哼,你便使了个苦肉计,假意抛妻弃子,娶我娘为妻,如此一来武林中人便将目光投在神剑山庄上了。如此你妻儿保得平安,却害了我娘一生。丁鹏,你是这世上最自私自利之人!”
丁文俊眼望父亲。丁鹏默然良久,才点头道:“我确有私心,可没想过要去害你娘。”丁采儿冷笑道:“我不是你女儿,不必向我道歉!”
丁鹏叹道:“你不是我女儿,却跟我一个性子。”见丁采儿转头不理,也不在意,说道:“那****抛下青青不顾,实是无可奈何。我想青青她能明白,但婢女小香却是不明所以,硬抢了克文和他妹妹,要我放弃迎娶谢小玉。我自无法答应,情急追出,见有人阻挡,便一刀劈下,谁料……唉,我至今仍不能明白青青为何要扑上来挨那一刀。”
丁采儿插嘴道:“那还不简单,她虽知你使得是苦肉计,但你对她这般无情,明知是计,她也难以忍受。试问天下那个女子愿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更何况还是我娘这样的女人。”
丁鹏不料她竟会如此评价自己的母亲,颇是错愕,凝望她良久,叹道:“我自知杀错了人,简直是要发疯了,正不巧遇上了仇家,被打落悬崖,重伤失明,亏阿媛救了我……她还为此被族长驱逐出本族,乃至无家可归,只得依附与我。但我终不能放下青青,无法接受她,累得她好好一个善良美丽的姑娘落得如此地步,总是我害了她。”
阿媛在洞外细听他们说话,听丁鹏对自己尚有情意,心头一软,又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瓷瓶,与方才那只一般无异,正欲送进去为他解毒,但心头猛又晃过一个念头:“这天杀的恶贼最是言而无信,只怕他不安好心,要骗我解药。”越想越觉便是如此,把心一横,倒药在地,用脚踩烂。
她听洞内良久无声响,进去一看,不由得怒火攻心,叫道:“丁鹏,你这天杀的恶贼!”原来丁鹏已毒发身亡。
她推开丁文俊,抱起丁鹏尸身,觉他肌肤冰冷,脸色苍白,想已死去多时,已回天无术了,呜咽道:“你就算是死,也不愿与我在一起,你好狠的心肠!”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你想死得这么安稳,我偏要你死也不瞑目。丁鹏,你到底还是欠我的……”说话间抱着丁鹏尸身狂奔而去,转眼便不见人影。
丁文俊大怒,狂奔追出,见洞外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哪还有那丑女的踪影,心下狂怒,破口大骂道:“臭三八,丑八怪,你要将我爹爹带到哪里去……”他生性虽是孤僻,但毕竟熟读诗书,不敢拿脏话骂人,不过当此情景纵是孔夫子转世,只怕也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骂了一阵,忽听森林内阴风飒然,亦夹杂着阿媛阴冷的笑声,似乎笑声便是风声,已分之不清:“你阿爸已经被我喂了豺狼虎豹,你要报仇,就跟我来吧!”说着她已现身。
丁采儿恰好赶至,闻言大声道:“哥哥莫听她鬼话,她是要害你性命!”她初时对丁鹏有所芥蒂,不愿认他,但见得他竟为儿子而死,心下感动,终于称了丁文俊做哥哥。
阿媛嘿嘿冷笑,说道道:“既然如此,我走了!”
丁文俊一心报仇,管他什么阴谋诡计,昂首道:“去就去,我会怕你不成!”
阿媛冷笑点头,在前带路。丁采儿见大哥竟也有如此豪勇的一面,心下既惊讶又佩服,但怕他有失,急忙跟上。
哪知阿媛竟又回至洞穴,拾起那柄圆月弯刀,掷给丁文俊,漠然道:“我教你圆月刀法,待你略有小成,便可仗之杀我为你阿爸报仇。”
丁采儿惊道:“这算什么?哥哥,这女人葫芦里不知卖什么药,莫要着了她的道。”
丁文俊却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弯刀,缓缓道:“定如你所愿!”
阿媛大喜。
丁采儿看看丁文俊,又瞧瞧阿媛,好似在面对两个怪物,浑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