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两人已斗在一起,过了十来个回合,兀自难分上下。伍浪故意卖了个破绽,引他来攻,但圆音和尚早年打家劫舍,可说身经百战,武功虽不甚高,但临敌经验极是丰富,知道是计,便将计就计,棍棒挥舞,护住全身要害,左手徒伸而出,抓向伍浪胸口“天突穴”。
他这一招守得严密,攻得凌厉,乃是反守为攻的极精妙一招。伍浪知道“天突穴”若被抓住,便是有败无胜的局面,只要他使一招过肩摔,自己便是必败无疑。当这危急关头,也不及细想,左足支地,身子如陀螺般骨碌碌转了一圈,顿时身周形成一道气场,竟荡开了圆音一抓之力,瞅准机会,铜棒猛地点出,也是对方胸口“天突穴”。
这一下只在兔起鹘落之间,圆音不料他守得这般古怪,攻地如此阴险,当真是神鬼莫测。当下大喝一声,棍棒在地上一住,身子弹飞起来,便如踩高跷也似。
却听喀嚓一声,棍棒已被铜棒刺断。这一下大出圆音意料之外,急忙空翻着地,哪知刚一落地,伍浪已现身眼前,铜棒点在他胸口。圆音长叹一声,道:“贫僧败了,你杀了我吧。”
伍浪只要铜棒向前一送,便能杀死眼前之人,为家人雪耻。但忽然之间,伍浪心中产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忍不住环顾在场正派群雄,暗想:“伍浪一生所冤杀之人难道就比这和尚少?我又有什么资格向他报仇?”此念一动,铜棒缓缓垂下,叹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消。”说着面前群雄,朗声道:“诸位若有人要向伍某寻仇,便请上来一较高下吧。”说着转向吴威,道:“吴帮主,伍某害死贤妻,此仇不共戴天,你何以上来杀我复仇?”
吴威手提竹棒,走将出来,摇头道:“我若真要杀了你,那日在黑木崖便可动手,”说着转向丁采儿,抱拳道:“丁教主,那日丐帮一别,可有一载光景了。”
丁采儿微笑道:“你要与我交手?”
吴威答非所问地道:“想当日丁教主与叫化子连夜对饮,丁教主巾帼不让须眉,赵兄弟可就差得多了。”
赵无邪苦笑道:“小弟本不会喝酒,可扫了吴大哥雅兴。”
丁采儿横了赵无邪一眼,嗔道:“就你没用!”
吴威哈哈大笑道:“丁姑娘还是老样子,赵兄弟可被欺负得惨了。”
丁采儿叹道:“谁说我欺负他了。那****要加入你们丐帮,你怎么又不许了?”
赵无邪急道:“谁说我要加入丐帮了。”
吴威哈哈大笑道:“像他这等没一点男儿气概的家伙,再来一百个,我们丐帮也是不要。”
赵无邪与丁采儿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场群雄见他们忽然间叙起旧来,均是莫名其妙,只有智善大师低头轻捻念珠,不知在念道什么。
吴威笑声嗄然而止,喝道:“留神了!”竹棒一晃,一招“天下无狗”,向丁采儿疾攻而至,就将丁采儿四面八方的退路全部封住,当真是天下之狗一扫无余。
赵无邪见他说打便打,且使得乃是打狗棒法中最精妙的一招,想是要一招决胜负,不禁为丁采儿捏了把冷汗。在场群雄却是高声喝彩。
丁采儿叹了口气,道:“好棒法。”猛地杏目圆瞪,一掌拍出。却听喀嚓一声脆响,打狗棒竟从中折成两截!吴威更是口喷鲜血,倒在地上。
这下连智善大师也吃了一惊,吴威乃是成名已久的丐帮帮主,武功之高江湖易属少数,居然接不住丁采儿一掌?!
他急忙抢不上前,探吴威脉搏,却是受伤极重,正要施救,吴威喘息着推开智善大师,拾起那断为两截的打狗棒,仰天一声长啸:“吴威身为一帮之主,却连镇帮之宝也保不住,愧对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忽然大喝一声,双手一缩,两截竹棒插入胸口,立时死去。
群雄见状均是大吃一惊,有些人不解,有些人摇头叹息,更有些人对丁采儿怒目瞪视。少林僧人均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吟诵“往生咒”为他超度。智善大师叹道:“丁教主,你又何苦造这等杀孽!”
丁采儿却不回答他,只是看向赵无邪,道:“你很恨我,对么?”
赵无邪默然良久,摇头道:“我不恨,我不明白,我什么也不要管了。”说着转身而去。
丁采儿却道:“我将这里的人都杀光了,你信么?你能不管吗?”
她这话说得何其狂傲,当真视天下如无物。正派人士均围了上来,大声咒骂,更有人扑将上来,一刀向丁采儿劈落。丁采儿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手,那人手中钢刀反弹回来,正好劈到自己脸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挣扎两下,便即不动。群雄见丁采儿抬手之间便杀了一人,都是又惊又怒,却无人敢上前。
赵无邪此时正转过身来,那人脑中喷出的血浆溅到他脸上,他睁眼看去,却见遍地都是鲜血,丁采儿双手也沾满血迹,便与那日梦境中的情景无异,脑海中中顿时一阵乱,以为她下个要杀的人便是杨楚儿,便下意识地挡在杨楚儿身前,道:“你不能杀她。”
丁采儿适才见赵无邪与杨楚儿神情亲密,且杨楚儿比自己美得多,已是醋坛子打翻,只是碍于一教之主的身份,不便发作,方才吴威自尽于人前,亦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心下因醋意及愧疚而引发的杀欲再也遏止不住,冷道:“你要护着她,我便去杀别人!”身形一晃,几声惨叫,已有数十名正派人士倒地毙命,鲜血流成了小溪。
智善大师见她忽然狂性大发,滥杀无辜,双手合十,道:“丁教主如此草菅人命,老衲不能坐视不理了。”
丁采儿听他一说,止了杀戮,眼望沾满鲜血的双手,默然片刻,忽道:“方丈大师,小女子有一个问题总是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大师赐教。”
智善大师先是一怔,随即微笑道:“但说无妨?”
丁采儿向赵无邪看了一眼,道:“敢问大师,情为何物?”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均是眉头大皱。要知情乃千古不解之谜,纵使圣贤哲人只怕也难以勘破。正所谓众生有情,如有人能勘破这个情字,只怕便难为人了。
智善大师微笑不语,却见一片枯叶自树梢飘落而下,丁采儿伸手来抓。智善袍袖轻轻拂去,柔和的劲风将枯叶激荡开去。丁采儿虽眼疾手快,却未能抓住,微笑道:“方丈内力精湛,小女子甘拜下风。却不知大师为何不答小女子方才的问题?”
智善只是微笑,见枯叶飘落在地,笑道:“老衲已经回答了。”
丁采儿一怔,冷笑道:“小女子资质愚钝,请方丈大师明言。”
在场群雄中有不少人的至亲好友已被丁采儿杀害,只是碍于她委实武功太高,无人敢出手报仇,此时见智善大师施展绝技,内力之纯厚,非在场之人所能比,均是胆气一壮,有人甚至喝出彩来。但听智善高深莫测的言语,却又都是摸不着头脑。其间如吴可归与智善大师相识已久,也是不明所以。
智善环视群雄,少林僧人均是低头沉思,惟有一人脸露微笑。智善面有悦色,道:“当年如来佛祖试问诸佛,诸佛默然不以对,惟有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终成正果。圆痴,你可有什么见解,当着丁教主的面,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