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两骑一道北行,不多日便来到河北境内。四人在一小镇歇脚,顾了辆马车,次日起程,不到半日,便已至兴云庄。赵无邪神智不甚清晰,只是觉得山庄内家丁颇多,隐有神剑山庄的影子,但他受伤极重,几日来车马劳顿,已是疲惫不堪,倒在床上,便即昏睡过去。
待得再度转醒,精神却已大好。赵无邪正想起身下床,却听庄上婢女道:“赵公子,老夫人有请。”
赵无邪想到老夫人便是将龙天奇赶出兴云庄的龙家老太,知道定不好惹,急忙穿好衣服,推门而出,随着婢女穿过走廊,绕过花园,来到一个月洞门前。那婢女轻扣几下,却听里内一个颇是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赵无邪听这声音,料想说话之人定是个六旬老妪,但其音虽是沙哑,但字字清晰,并无含糊之象。他提了提神,知道这龙老太内力极是深厚,便垂手毕恭毕敬地走将进来。
赵无邪步门而入,不由大吃一惊,但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林大雄宝殿,只见屋内金佛林林总总,宛如是座小小的佛堂,檀香弥漫,虽未闻僧侣念经,但脑海中却不禁产生万千僧侣坐满一地,同念“阿弥陀佛”的幻觉。赵无邪只觉头晕眼花,心中烦闷,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只想快些离开此地。
是时那个苍老声音再次响起:“你便是赵无邪?”
赵无邪抬头道:“晚辈便是。”但说了这话,便即呆住,但见对面主席上坐了个老妪,若不是他认得站在她身边的龙天香和熊添,简直以为此人乃如来佛祖转世,忙低下头去。
那老妪点头道:“好,好,好。”连说了三“好”后,便又道:“你就是魔教教主的夫婿?”
赵无邪面对她,既不会说慌,也不会说话,只是点头。
那老妪又道:“老身在这里一呆几十年,江湖上的事情都不甚清楚了。听说江湖上出了个剑神谢晓峰,武功很是厉害。添儿,是这样吗?”
熊添毕恭毕敬地道:“回老夫人的话,那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那老妪哦了一声,道:“哦,那么久了。我还以为他还是个小娃子呢。”
赵无邪心想:“瞧着老太太年岁也不过五十出头,四十年前也不过十来岁。谢晓锋号称剑神之时已近弱冠,照理说她因比谢晓峰为小,又如何会称他做小娃子?!”虽心存不解,却也不敢询问。
那老妪又道:“添儿,你说那日在少林寺,那个叫丁采儿的女娃子杀了江湖上不少成名好手,连少林方丈智善大师也陪了性命,便就是为这小娃子。”
熊添点头道:“正是。”
老妪默然半晌,说道:“既然那女娃子武功如斯厉害,已超过了当年的剑神,咱们收留了这小娃子,魔教只怕就要冲向我们而来了。”
龙天香插嘴道:“难道母亲是要将他送出去?”
赵无邪忙道:“晚辈罪孽深重,不敢牵连老前辈。”暗想:“只要让龙前辈认祖归宗,我便立刻离开,也不必在这里逗留。”
那老妪却笑道:“小娃子这般说,是认为我们兴云庄抵不过魔教?”
赵无邪忙道:“晚辈不敢。”
老妪道:“小娃子小小年纪便已学会撒谎。老身几十年来潜心佛法,实不愿再造杀孽。那女娃子来也好,不来也好,老身也未必会怕她,你且安心在庄上住下,老身自有打算。”
赵无邪全身剧震,这话他也曾听智善大师说过,但想到他圆寂,不由浑身发抖,忙道:“多谢老前辈厚爱,晚辈要事一了,定然立即离开。”
老妪笑道:”若论武功,我兴云庄不值少林一个零头。那女娃子既能杀少林方丈,老身自然也抵挡不住,但若因此要老身屈服于魔教,那是万万不能的。小娃子,你说来此另有要事,老身可否帮得上忙?“
赵无邪正要开口。龙天香先道:“那不过是件小事,已由女儿办妥了,不劳母亲操心了”
老妪点头道:“那便好。”说着挥了挥手,道:“老身要随如来修禅了,你们出去吧。”
三人一道退出。龙天香轻轻一叹,道:“赵少侠可知妾身为何不让你将家兄之事告知家母?”
赵无邪摇头道:“不知。”
龙天香叹道:“只因家兄乃是被家母驱逐出门。家母又甚是固执,绝不会再让家兄重归门庭的。”
赵无邪沉吟道:“只是我答应过杨姑娘,定会想法子让前辈认祖归宗,这……”
熊添插口道:“这事倒有些难办,岳母大人认定之事只怕难以更改。不过,我倒有一计。”
龙天香道:“什么计谋?”
熊添道:“岳母大人在一日早中晚各一个时辰研读佛经,那时她老人家诸事不理。咱们便可借这个机会将兄长的灵位放回祖庙祠堂,那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龙天香却摇头道:“此计我也曾想到。但家母毕竟是一家之长,大哥要认祖归宗,非得她点头同意不可,要不然便是名不正而言不顺了。”
熊添点头道:“那倒也是。”
赵无邪回至厢房,见杨楚儿坐在桌旁,捧着骨灰罐呆呆出神,见他进来,忙抹去脸上泪水,说道:“龙老太太找你什么事?”
赵无邪摇头道:“没事,”他看了那骨灰罐一眼,终于还是道:“那龙老太性情颇是固执,只怕尊师之事没那么容易完成。”
杨楚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事情难成。但我绝不会放弃的,明天我便去找龙老太太。”
赵无邪忙道:“不可,你的伤势未愈。”
杨楚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赵无邪怔一怔,道:“好,咱们今晚便去。”
杨楚儿惊道:“今晚。”
赵无邪点头道:“对,就在今晚,龙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