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怜惜地看着昏睡中罗伊,伸手抚摸过他的额头,依然滚烫。原本以为今天武器锻造早点结束之后,可以好好地和他聊聊,就算是静静地坐在一起不说话也是好的。可是自己刚打开门,便看见他浑身是血的倒在门外。
苏菲当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仔细检查过后她才放下心来。他浑身上下都好好的,只有手臂上有些瘀伤。当她想要将他拖进屋里时,他却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苏菲正犹豫着要不要挣脱开,一滴泪水滴落到她的脖子上。一滴,两滴,苏菲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如冰雪般融化开来。
他开始边哭边说胡话,额头也变的滚烫。杰格利克从楼上飘下,看见黑暗中抱在一起的两人,吓的立马化作一团圆球又滚了上去。苏菲却没有时间去管爱说闲话的骨龙,罗伊又开始呕吐起来,吐的满地都是,连她也能幸免。
苏菲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整颗心里已经只剩下他的身影,满满地只有心疼。她不知道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他一定很痛苦。不知道为什么,她理解他的痛苦。苏菲一个人将他扶进二楼的卧室,轻轻地为他脱去外衣,为他擦拭干净之后换上内衣,最后为他盖好被子。她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苏菲将湿毛巾叠好后放在他的额头,然后抱着他的脏衣服下了楼。她先是将他的衣服用水泡着,然后将大厅擦拭干净,最后开始洗他的衣物。不知道为什么,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心里觉得很踏实,甚至觉得很幸福,像个妻子一样。
“他很痛苦!”
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过来,坐在了她的身旁,看着他的衣服在她的手里一点一点变得干净起来,好像魔法一样。
“嗯,很痛苦!”
“他为什么会痛苦?”
“因为他杀了人。”
苏菲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平静地说出“杀人”这件事,平静地好像他去喝了一杯水一样。
“杀人为什么自己会痛苦?”
“因为他是个温柔的人啊!”
苏菲放下手中的衣服,叹了一口气,“温柔到骨子的人,踩着蚂蚁都会心疼,何况是杀了人?一定也是疼都骨子里的吧。”
“既然他很温柔,为什么还会去杀人!”
“因为这原本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世界啊!温柔的人在这个世界里,就好像出生在山顶的鱼,海底的鸟。错的不是他,而是整个世界。”
“世界这么残酷,将人们在乎的东西一点一点剥夺。温柔的人在乎的东西又这么多,受到的伤也会更多,更深。世界每夺走他的一样东西,就好像用刀剑砍在他的心上一样。”
“他会疼,会痛苦,会求饶,但是世界不会因此改变,依旧一点一点夺走属于他的东西。他的心会流血,会结疤,也会慢慢地拥有一个坚硬的外壳。他用这样一个外壳围成一座城,将自己心爱的人啊,物啊,保护在里面。谁要来抢,他便和谁拼命。”
“他今天杀人,是因为有人威胁到了他,所以他拼了命。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温柔,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现在太温柔,才会在杀了人之后感到痛苦。”
“也许有一天,他的心也会拥有一个坚硬的外壳。但是我知道,他坚硬的外壳之下,一定还有一处温柔之地,那里面藏着他最宝贵的东西!”
精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许久之后,甜甜一笑,“那你说他会把我们也装在他的心里面吗?”
苏菲想了一下,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啊,如果你想的话,就一定可以走进去的。”
“那天在拍卖行,别人让他随意挑选一件物品作为礼物。结果他面对满屋子的传说武器视而不见,一眼就看中角落里生命之树的果实,死皮赖脸地要了过来。”
“哼,他给我一颗种子,我可是给了他三把比传说品质还要好的武器,说到底还是他赚了。更可恶的是,他还欺骗了我,自从我答应帮他成为魔剑士之后,他的灵魂强度已经增加了好几倍,而且还在不停地增长”
精灵话没说完,仿佛是不好意思,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了原地。苏菲笑了笑,低下头,一滴眼泪滴落到水盆之中。那一天,老管家的马车刚刚离开庄园,这个原本异常冷漠的贵族少爷便急忙跑出来将自己拽进了屋里。会因为害怕自己受凉,而手忙脚乱的给自己烧洗澡水,会跑上跑下给自己找干净的衣服,也会叮嘱自己好好休息。那时候的他什么都没说,但是苏菲知道,他会帮自己。那个时候,他的笑容很灿烂。
自从去了趟王城后,他开始变了,变得更加沉默,变得喜欢一个人在窗前站很久。拍卖行的那个人跟他说了什么,苏菲不知道,但是她看得到他眼中的动摇和疑虑。再后来,他开始疯狂的修行,眼神也重新变得坚定,苏菲知道,他没有放弃自己的诺言。
一连几天,罗伊都处在昏睡之中,不过体温倒是慢慢恢复了正常,估计再有几日就能醒来。在苏菲的协助下,三把龙骨武器终于全部制作完成。杰格利克的双手剑,是一柄长六尺左右的无锋重剑,剑刃上雕刻繁杂而精美的花纹。骨龙对即将属于自己的武器非常满意,背着这样的巨剑,走到哪里都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属于罗伊的武器则古朴了许多,一柄窄刃长刀,一柄三尺来长的匕首。匕首由最坚硬的龙角制作而成,上宽下尖,呈波浪形,手柄被两根骨刺保护在中间。整柄匕首地造型如同出海蛟龙,而手柄则是蛟龙张开的大嘴而突出的长舌。长刀比匕首还长一尺,刀身笔直,末端向后弯曲,如同猛兽的獠牙。三柄武器中,只有长刀拥有龙骨刀鞘,长刀入鞘,合二为一,握在手里如同一柄长尺。匕首由于造型太过于奇特,不好打造刀鞘,只得作罢。至于杰格利克的重剑,根本就不需要刀鞘。
苏菲推开房门,罗伊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苏菲抱着属于他的两柄武器走到他的身边,罗伊先是拿过匕首试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长刀时,罗伊愣了一下,不知道谁用红线系了个铃铛在它的剑柄上。罗伊皱了皱眉,看了苏菲一眼。
“挂个铃铛,还怎么杀人?”
苏菲咬了咬牙,脸顿时红了半边,以蚊子般的声音小声说道:“我想如果你杀人的时候听见铃铛,就可能会好受点。”
罗伊闻言沉默不语,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长剑。手指微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隐隐如人在耳边轻声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