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之夜,烟花灿烂。
在镇守府的宴会上,觥筹交错,钟鼓琴瑟,佳人美姬,十分动人。
宋天范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有些醉了,怎奈酒品实在不好,口中竟污言秽语地骂了起来:“妈了个巴子,老子倒要看你小儿能得意到几时!”
这时,宋涅难一手端着大碗一手提着坛酒走过来,道:“宋三哥,一个人喝酒有意思吗?”
宋天范斜了他一眼,张口骂道:“狗奴才!披了张人皮就敢到你爷爷这儿叫唤。”
宋涅难也不生气,将酒倒满,递到宋天范跟前:“干一碗?”,
宋天范一手打翻,恨道:“你个奴才也敢来嘲笑我?你家主子也还得叫我一声三叔。”
宋涅难笑着又倒了一碗,自己一口喝尽,回味道:“如此美酒,如此良辰,有些人就是不会享受。宋三公子,我家主子叫我告诉你个道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得会认命!”
宋天范呵呵一笑:“他宋子言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连我那二哥都不敢跟我说这样的话。他凭什么?”
宋涅难道:“你们做的事,主子都知道。”
宋天范紧张道:“他都知道什么?”
“你猜?哈哈哈……”说完,宋涅难大笑而去。
宋天范气得满脸通红,将手中的酒杯猛地摔出去:“谁能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宋子言小儿!有老子在一天,你镇守的位子就别想坐的安稳。你等着,我们较量才刚刚开始!”
宋子言并没有出席宴会。因为刚一回府,他便收到刘氏病危的消息。
半月前,刘氏体内的邪气开始剧烈发作,而后她的身体便每况日下,现已病入膏肓了。宋子言只能用自己的仙道真气勉强维持她的生命活动。
周天运转完毕,宋子言调理好自己的气息。
“娘,感觉好点了吗?”
刚输入完玄天罡气的刘氏,惨白的脸上方才恢复一点血色,撑着要坐起来。溪娘立马上前将她扶起。刘氏虚弱道:“好多了,子言,今天你终于成为真正的镇守了。娘也对你爹有个交代了。”
“娘,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不能没有你。”宋子言悲痛道。
刘氏慈爱地望着宋子言:“娘也想陪着你长大,可是世事不由人,我们总有离开你的时候。”说着,刘氏拉过溪娘的手道:“这个家和子言都托付给你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们一起承担。”
“娘……”溪娘偷偷抹去眼泪,哽咽道。
刘氏又道:“子言,听说朝廷给你赐婚了?”
“是。”宋子言道。
“你打算怎么办?”
“除了溪娘,我不会另娶她人。”
刘氏摇头道:“不能,现在不能违背朝廷的旨意。”
宋子言不解道:“那该怎么办?我不能对不起溪娘啊……”
刘氏道:“现在你羽翼未丰,下面的将领虽然表面上支持你,可是时间长了,难免不会产生异心。宋氏那边也还对你充满敌意,你的地位并不稳固。我们的现在的优势一方面是你爹的威望和云岗百姓的支持,另一方面是建立在朝廷的基础上。朝廷主张你来继承镇守之位。你便成了正统,所以底下的诸将才会奉你为主。如果现在失去朝廷的支持,肯定有一部分人借此兴风作浪。你现在根基太浅,和公主成亲也是巩固你地位的绝佳机会。”
“不行,娘,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朝廷以前从未有过与镇守使联姻的例子,恐怕这背后有阴谋。”
“朝廷所需要的,无外乎是你手上的兵权。六年前,你爹就说过这日月王朝早已是千疮百孔,如一栋腐朽的随时快要倒塌的老房子。这次鬼族入侵,朝廷的军队一碰即溃,所以不得不从各个藩镇调兵救援。加上各地民变频发,我云岗处于西南冲要,有十六营兵马,数万将士,对朝廷来说无异于救命良药。只要你愿意,他们肯定是会和你合作的。”
宋子言沉默了会儿,道:“那溪娘怎么办?”
溪娘听闻,身子微微一颤,盯着被褥上的花纹,不敢抬头。
刘氏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将溪娘的手与宋子言的手放到一处,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这很不公平,但子言你记住,谁都可以做镇守夫人,只有溪娘才是你的妻子。”
西子楼,楼高七层。公主的送亲使团全都被安置在此。
天字阁,文曦公主望着天上的月,冷月无声。烟花虽是灿烂,但她也只见到灿烂之后的落寞。她无心去参加什么宴会,找了个借口便推了。
皇家的命由不得自己,这句话她早已了解。所以她恪尽乖巧,博取父皇喜爱,也只想落得个好一点的归属。可是为何偏偏是她走上了这条路,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嫔妃所生的孩子?这次原本选中的是皇九女安然公主,怎奈她竟被阴阳宗的人看中收入门下,这才轮到她来顶包。
她的手指握得发白,想起今天见了自己的所谓的驸马,除了年纪小了点,模样谈吐都还可以,但是他竟然说自己已有婚约,不愿意娶她。
“本公主才不稀罕你这么个小孩儿娶呢!”
堂堂公主竟落得供人挑选的地步,但她又能怎么样呢?
如今日月王朝内忧外患。外面,前些年才打退鬼族进犯,而今又有北方狼族入侵。而朝廷主昏臣庸,皇帝迷信方术,想要长生不老,封了阴阳宗北山堂主为国师,整日炼丹修道。下面的大臣更是贪婪无耻,对百姓刮骨吸髓,极力剥削,导致中原数个州府的暴民杀官造反,揭竿而起。
这次赐婚总共送出了六名公主,不过是为了笼络南方藩镇,再让他们北上抗击狼族入侵。谁都想不到曾经雄霸天下的日月王朝而今竟没落至此。
又一拨烟花燃起,望着眼前的云岗镇,文曦有种隔世之感。
“文曦啊,文曦,你已经不算是个公主了。如果你不能在这里立下脚跟,等待你的又将是何种未知的命运?”
“我不信我堂堂公主搞不定一个小孩子!”
此时的文曦公主已经决定正视自己的命运。
宴会结束时,已是深夜。
人家灯火,渐渐没了,只剩下了打更人梆梆的敲打声。
黑夜之下的漆黑院子,黑机子的面前摆了两具才漆了黑漆的棺材。
棺木,人之最后归宿。
白烛新燃,火苗明灭不定。
符纸不点自燃,火屑飘散空中。
“阴司不令鬼神惊,
藏进三千术法道。
开我魂门入我灵,
成就不死真法身。”
“符令阴司,道统鬼神!着,控尸符令!”
黑机子口中颂完,两幅棺材皆起震动,盖子突然飞起,从中蹦出两个身影跳上屋檐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机子看着远去的影子,摇摇头:“要是老夫全盛之时,早就号召尸群进攻了,哪里还要假借什么行尸之术。今天只是试试那小子究竟有什么神秘之处,真正要想恢复,还得把那小丫头弄出来。”
镇守府的仆人们正打扫着满厅的狼藉。
事亲至孝,睡卧榻前。
刘氏早已睡去。宋子言与溪娘还留在刘氏房中。宋子言道:“溪娘,今天我守着吧,你先去休息会儿。”
溪娘摇头道:“不用了,我还不困。”
宋子言瞧了刘氏一眼,道:“今天娘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溪娘道:“子言,娘这病能不能治好?”
宋子言叹气道:“以现在的情况难!我的本事没办法祛除那股邪气。”
溪娘道:“那娘不是……”
宋子言恨道:“我已经下了命令寻找能人异士来救治娘亲,可是这半月来的不是江湖骗子,就是有心无力的。如果连自己的母亲都救不了,我当这个镇守还有什么用!”
溪娘握住宋子言攥紧的拳头,安慰道:“不要让娘看见你这个样子,她只希望你好。我们尽力了。”
宋子言恨恨地低下头,屋子里一时无话。
一会儿,宋子言试探地问道:“溪娘,你怎么看赐婚的事?”
溪娘笑道:“我觉得你不应该拒绝。”
“真的?”宋子言不相信道。
溪娘微笑道:“我除了帮你打理府上的一些杂物,其他事情上我帮不了你什么。既然决定嫁给你,自然不想让你为难。你去娶那个公主吧,我并不在乎名分。”
宋子言愧疚道:“这样委屈你了。”
溪娘柔情地看着他:“那就拿你的一生来对我好了。”
宋子言握住溪娘的手说道:“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溪娘盈盈笑着,像是天界掉落人间的天使,谁也没有察觉她那甜美笑容后的那一抹忧伤。人总要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承担命远的代价。
两具行尸越过无数人家的屋檐落入镇守府的庭院里,苍白的脸,深深地眼窝,乌青的嘴唇,在月光下格外可怖。他们遵循着施法者留下的命令,凭着原始本能寻找着自己的目标。他们脑中没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只剩下原始的进食的欲望。他们是天生的猎食者,没有犹豫,没有惧怕,遇着猎物就一个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