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前五天,好事者见到德祥楼的马车如走马灯般穿行在开封的大街小巷。马车所接来的是开封城里最有特色的几样吃食的东家。像钱家干果铺、戈家蜜枣儿、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鹿家包子,李庆糟羹,段家熬物,曹家从食等诸多在开封独树一帜的品牌当家人系数在列。既然不能排挤到自己门外,那索性打开门兼容并蓄,只要能经过考核。
开业前四天,吴征又把街坊四邻及酒楼的左邻右舍聚集一堂,美其名曰“欢聚一堂”。吴家的手艺在街坊们心中地位颇高,能白吃一顿自然是皆大欢喜。酒席宴上吴征依然是一派晚进后辈的姿态。
“晚辈初到开封,承蒙各位尊朋贵邻仗义相助,才有了今天。以后仍然希望大家多多照拂,若有需求,责无旁贷。今天酒薄菜寡,聊表寸心。”
在侍者们行云流水的上菜与撤换残羹冷炙之间,酒席宴上气氛热烈,几位家产丰厚的“贵邻”更是豪气干云“以后我家待客,均从小郎君这里订席。请小郎君多关照了。”
大多数人还是抱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思,想着如何围绕德祥楼自己做些营生,赚些银子补贴家用。不论何种想法,吴征一概应允,前提是不能由害群之马。
繁花楼内,杜纨袖饶有兴趣的看着吴征托人送进来的帖子,吴征非常客气的邀请杜纨袖过府一叙。这让杜纨袖不自觉心花绽放。
开业前三天,德祥楼里高朋满座。这次宴请的是左近的名绅、开封府的吏员和差役以及厢主、铺兵(《东京梦华录》“防火”条记载,汴梁城内的街巷,每隔三百步设一所“军巡铺屋”,每所铺屋置“铺兵”五人,负责“夜间巡警”。),这些要么是上层人物要么是有朝廷编制,不得不小心应对。加上有个神秘的柴大官人也要来,吴征不得不请长袖善舞的杜纨袖来主持了。吴征在敬过几杯酒后,借口给众人添菜撤退了。
杜纨袖是仗义相助,出台费分文不取。只是要吴征能单独为她做一份美食,要美味但不要油腻,不沾荤腥。这让吴征颇感为难,不过在等吴征从库房里搬出一坛新发酵好的酸奶时,一切迎刃而解。感谢红头发的番女艾米丽,她居然会做酸奶。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如此了。
杜纨袖不愧是花魁娘子,在酒席上手勤嘴甜,眼色绝佳,把上起柴荣夏至罗厢主都照顾的无比体贴。至于罗厢主等一干“土地公”能够与名满开封的杜娘子一起吃饭已经是一种荣耀了,更何况还是被杜娘子高高的捧着。有这一场,他们是不可能再让德祥楼为难的。
吴征把盛出的酸奶用淡酒和蜂蜜调味,然后浇到盛了半份果粒的兔毫盏中,吩咐人把兔毫盏送到一处隐蔽的包间等杜娘子休息时享用。他又领取一只小坛子,如法炮制装了一坛,这是让杜纨袖带走的。
酒席宴结束,吴征恭敬的在门口与贵宾客依依话别。杜纨袖则径自走进包间去稍事休息。一踏进包间她就闻到一股甜味,让人精神一振。有水果的清香扑鼻,如同置身晨间犹挂着露珠的果树之间;有蜂蜜的香甜,夹杂百花之香,让人忍津不住。
她走上前去,桌子上大红漆的木托盘里是一只黑底金线,釉色莹润的金丝兔毫盏,在烛光映照中,条条金丝光彩夺目。兔毫盏里雪白浓郁的酸奶里浸泡着青色的葡萄肉,奶黄的林檎碎,肉乎乎的桃脯,金黄的杏子干,还有几粒饱满莹润的枸杞。从器具到用材,无不精致精彩,仅是看着就让人难以自持。
托盘里一副白瓷烧制的人形筷座,它正以霸王举鼎之势托举着一把精巧的瓷调羹。这情景让杜纨袖不禁莞尔“连这也要做出此等花样,真是特别。”
她微笑着拿起调羹,心底竟有种助人为乐的快感。轻轻地撇些酸奶送入口中,浓郁顺滑,酸甜适口,蜂蜜的花香被淡淡的酒香送入鼻腔,不仅是舌头被这味道征服了,连鼻子都被它征服了,也许是鼻子从未有过此等体验,竟被呛得眼中泪花泛起。
一刹那的惊艳,足以让杜纨袖失神,她忽然嫉妒起将来会嫁给这少年的女儿家,“不知道谁会有天大的福分能与他白头偕老。”
旁边有贵妃榻,室内却仅一人,见猎心喜的杜纨袖,此时心态是放松的,心情是愉悦的,她从潜意识里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独享的领地,杜纨袖兴奋的面色艳比桃花,杏眼灿若星辰,。只见她率性的甩掉鞋袜,小心翼翼的捧着兔毫盏,蜷缩在贵妃榻上,闭上眼带着满足的微笑一口一口的品尝着手里的美食,她连关门都忘记了。
送完客人的吴征正好从门口经过,他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向杜纨袖道谢,便信步走了进来。正巧看到杜纨袖如邻家小女孩儿般娇憨的样子,让人倍觉亲切如怜爱。
吴征看着蜷在贵妃榻里享受着甜点的杜纨袖,那种慵懒的风情,优美的体态,怡然自得的神情,小心翼翼的举止,像极了一只冬天窝在火炉边的猫儿。吴征是爱猫的,因此他并未打搅贵妃榻上的那只人形猫科动物。
吃完甜品的杜纨袖带着一脸满足的悠然起身,准备把兔毫盏放回餐桌。当她看到餐桌旁已经坐着一位男子时,迅速往后跳了一步伴随着一声尖叫,就像是第一次照镜子时被自己吓到的猫咪。等她认出是吴征时,心里立刻沉静下来,略带羞怯的把兔毫盏放在餐桌上,敛衣袂款款的坐下
吴征被那声尖叫从沉思中惊醒,一脸微笑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见惯了沉静如水,举止从容的杜纨袖,刚刚一副邻家小妞贪嘴的娇憨模样和此刻含羞带怯的风景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都怪你,一个甜品做的这么好吃。今天的事,不许对其他人讲。”
“了解。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见气氛轻松,吴征也忍不住开个玩笑,其实他并不知道,女人心底的秘密在谁那里,心也会在谁那里。
不过杜纨袖却猛地心跳加速,“这人说话怎么没轻没重呢?”
气氛略有些尴尬,不过吴征也已经准备好送杜纨袖回繁华楼,临上马车前,一个精巧的食盒递过去。伴随着马车夫的吆喝和鞭声,马车逐渐远去。
杜纨袖打开食盒,里面只有一只纯白的瓷坛,红绸子裹着木塞封的严实,虽然没有打开,杜纨袖却笃定的认为里面绝对不会是酒。
她的唇齿之间浮现的是那种柔和的酸、爽口的甜、新鲜的香与滋润的甜,一定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