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似延伸了千万年之久。
骨山隐匿在虚无中,安静的沉睡着,一如在山巅的那个少女。
轰鸣声自远方传来,越来越近,隧道开始坍塌,滚滚的岩石从顶部剥落。深如黑漆般的海水,咆哮着,席卷隧道的每一个角落。
似有一头头巨龙在翻滚,塌落的岩石,在水压的冲击下,被碾为粉末。
滚滚洪流向着铁门席卷,浪未到,声却先到,那浪潮所带来的狂风,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威势前进,声浪震天。
一只手出现在铁门口,这只手毫无水分,如枯树般,上面密密麻麻的突起的经脉,像一株老榕树浮在地表的根部。
然而就是这么一双苍老的手,挡住了声浪,挡住了潮水。
铁门以后,安然无恙。
站在门前的是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显得特别矮小。他全身裹在一个破旧的皮袄下,头发与胡须尽白,趿拉着一双破旧的布鞋,鞋顶破出一个洞,露出一个脚指头。
透过倒塌的隧道,诡秘平静的海底,似有什么东西在这漆黑的海底翻滚,嘶吼,有两个微弱橘黄的光点在漆黑中分外朦胧,从隧道那边看去,只如龙眼般大小,可是并不然。
他对着那个明亮的光点喊道:“找到了。”
水并不能传递声。
但他喊了一声。双目微微张开,里面没有波澜如一潭死水。
这声音如一道利剑,所过之处,海水为之分开,这把剑,无视水压就直直的万丈的海底中,打开了一条空气的隧道。
有空气,自然能传音。
长虹掠过,凤凰闪到了她身后。、
宫装凌乱,似乎经历了一场无比艰难的战斗,手中还有一丝丝的金色的血渍。
那两个橘色的光点,也追到这此处。水压蓦然增大。
光点越来越近,原来不是那么的微弱,原来……
这竟然是一对瞳孔,金色冷漠而又高贵,但此刻这双金色的瞳孔中,却充满了愤怒。里面闪烁着幽幽的神火。
幽暗漆黑的海域,被这对瞳孔所点亮。
金光在这水中折射反射,变得更为耀眼刺目。
那是长长的须,从这光延出,在海水中上下起伏。延伸到更为深邃的黑暗中,那是金光照亮不到的地方。
鲤须,虎眼,以及……鹿角!
这赫然就是神话所记载的“龙”
然而,头顶的鹿角,却缺了一截,金色的血液,在海水中流溢。
它长长的吼了一声,海水在沸腾,水压在增加。周边形成无数个漩涡,龙之一怒,四海皆惊。作为这个世界食物链的最顶层,它已经很久没受伤了。
凤凰冷哼一声,手中红芒流转,却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龙本来就是这世间最为强大的生物,摘了龙角自然要付出代价。
老者伸手,从破旧的皮袄中掏出一个戒指。
戒指是青铜制的,样式很平凡,全然没有帝国所著的最新款那么美观,戒指的内部,刻着两个英文字母L。Y
并没有任何的魂力,哪怕扔在大街上,也没有任何人会捡起来,青铜是帝国最为常见的金属。
然而这条龙看到之后,眼中的神火跳跃,似是敬畏,似是犹豫。
最终转头,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凤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欠你个人情。”
她头也不回,抱起倒在地上的白雪。
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何况是一个大君的人情,那已值得无数人所追求。
老者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对他说这句话的不是一位在人间巅峰的大君,而是无关人等。
他的双瞳混沌不起波澜,好似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身心皆如明镜,不惹尘埃。
他转过身去,望向林忆。
古井终起波折。
凤凰走了,带走了白雪。
老者也走了,带走了林忆。
这片空荡黑暗的房间,重归静寂。只留下在骨山之巅沉睡的程心以及一具黑色的骸骨相伴。程心面带微笑,似对外界,全然不知。
她不知下一刻,海水就会淹没这里,下一刻她就会在水压中死去,毫无生息毫无痕迹。
她的好梦,依然没有结束。
滚滚黑色的浪潮,翻涌而进。似乎要冲刷尽室内的一切,水流摩擦的声响,那巨大的轰鸣。化为一个野兽,磨牙擦抓的向着骨山冲去。
只是溅起了一个小浪花,骨山的前方是一具黑色的骸骨,他端坐着。
万浪不进。
骨山依旧平静,不受外界的干扰,成为这海底的一片净土。
一些些带着荧光的小鱼,在外界游动,他们在这漆黑如墨的海水中嬉戏,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似乎成了永恒。
……
林忆自永恒的黑暗中醒来,一缕光线顺着眼皮,照射了进来。他伸出右手,挡在前方。头有点晕,他坐了起来,确定自己还活着。
衣服被换了一套新的,那是连身的长衣,腰间以一根带子系着,袖口宽大。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灯,靠窗的地方是一张木质的书桌,上面三根毛笔,放在笔搁上,从左到右依次是小楷中楷大楷。
笔尖的墨还没干。
笔搁下方按着一张宣纸,平整细均,在窗边的阳光中,显出乳白色的光晕。
宣纸上有两个字“道德”
轻灵飘尘出仙,林忆在这两个字中看到了山,看到了水,看到了无边的自由。道德二字本来就厚重,然而在林忆看来,这两个字竟隐隐有脱离宣纸,似要飞向这无忧无虑的世界的趋势。
门被吱呀的打开,在光线的照射下,腰间的瓢,棕亮因常年的使用,外面覆盖着一层薄薄光亮的膜,一袭青衫,露出胸口。
长发随便的扎了一个发髻,凌乱的络腮胡,却没有给人一丝毫的脏乱之感。反而觉得这个人本来就是这般,不修边幅贴近自然。
一双蓝色的布鞋已磨成乳白。
他看到林忆醒来坐在床上,笑着说道:“小师弟,你醒了。”
林忆还没反应过来,小师弟?我?
他开口问道,感觉喉咙略微干渴,说道:“这里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