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掉的回忆,驱不散的痛苦。
风铃摇曳,飘荡天地间,灌入所有能听到声音的耳中,自然也包括被风铃声带入回忆中的浮屠僧和钻山甲龙。
当时的浮屠僧已经杀红了眼,钻山甲龙强行带着他到了这寒山,到了儿时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希望能让浮屠僧意识清醒,至少不再滥杀。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风铃声,虚无缥缈,从风里来,久久不散。
再一次听到这风铃,浮屠僧竟然陷入沉默,怔怔出神。搞得青风攻也不是,守也不是。他到底还是做不出趁人之危的勾当来。
青风不耐烦的看着发神的浮屠僧,厉声喝道:“那贼秃!你现在是打算束手就擒吗?”
棺上财嘎声截话道:“道行不咋地,口气到不小!”
鬼道人冷冷道:“狂的人,死相都很难看!”
飞天白练俏脸生怒,喝道:“好狂的阴阳人,阴阳怪气的在说什么鬼话!”
棺上财和鬼道人最讨厌别人说他们阴阳怪气,顿时气得须发皆张,火冒三丈。
鬼道人怒不可遏,大喊一声:“小贱人找死!”
手起印结,三道幽寒鬼火凭空出现,破空疾刺飞天白练。飞天白练见鬼火阴森,来者不善,舞起精金白练,迎头欲挡住鬼火,却在此时听到幽花喊道:“不可用法宝抵挡!”
幽花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挡住两道鬼火。只听“噗噗”两声,两道鬼火打在玲珑舍心剑上,化成青烟逝去。事发突然,玲珑舍心剑仓促赶到,扔漏了一道鬼火,却与精金百炼撞在一起,霎时间火光大盛,精金白练不敌鬼火,被烧毁一段!
飞天白练眼看法宝被凶狠异常的鬼火烧损,心头一痛,急忙收回查看。她本想出出风头,没想到敌人道行高深,出师不利,吃了大亏,心头不悦,怒上心头,再将精金白练化成白蛇,欲讨回一筹。
鸦逢集双侠,天宝酒狂和云十三狼看见朋友吃亏,二话不说,法术法宝招呼就上,丝毫不给鬼道人喘气的机会。
对面邪修见敌人蜂拥而上,再也按耐不住,纷纷御起法宝,冲了上去。青风众人见对方如狼似虎,也各自御起法宝迎头对上。
一场突然的混战,天光震动了天地,风铃声也越来越急,越来越清晰明亮!
天鹰百灵死盯着桐花山三兽,完全不理其他人。双鸟斗三兽,天鹰两人在人数上虽处劣势,却不知是不是那三兽对天鹰百灵心存畏惧,竟然被两人压制得死死的。三兽本属妖修下乘,天生体质上不如受了凤凰神恩沐浴的天鹰百灵。好在三对二,虽不能取胜,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败,边打边退,寻机会逃脱出去,不自觉间往芙蓉江靠近。
桐花山三兽以多欺少非但不能取胜,反被压制得喘不过气,这边鬼道人和棺上财以寡敌众却打得风生水起。两人一个来自远荒鬼境,一个来自埋尸地,远隔万水千山,本来功体法术大不相同,此时却配合无间,看来此二人必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而与二人相持不下的幽花、飞天白练、天宝酒狂和云十三狼四人却显得很局促,一是初次配合,法宝法术施展间多有顾忌,怕误伤了同伴,二是幽花虽道行颇高,无奈临阵经验全无,若不是凭着强横实力和玲珑舍心剑之利,只怕早已被棺上财召出来的八手独眼尸打得败下阵来。
飞天白练奇怪道:“姐姐你刚才破毒虫阵那么厉害,怎么这会儿束手束脚的?”
幽花轻喘道:“阵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瞒姐姐说,这是我第一次跟人真正斗法!”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
再锋利的剑,藏在鞘中也会生锈,只有出鞘,不断磨练,才能锋芒毕露。
云十三狼挥舞狼刀砍掉八手独眼尸的两只胳膊,闪过一旁,对幽花道:“幽花姑娘,你暂且歇息一下,桃葫芦前辈要你对付的是他们的头头,这些小喽啰就让我们来!”
幽花叹一口气,知道云十三狼的意思是与其在这里碍手碍脚,不如躲到一边静待时机。幽花是个明事理的人,当下脱出战团,在一旁静观其变。
她一走,云十三狼三人顿时放开手脚,狼刀一往无前,狼影扑朔无踪;精金白练化作的白蛇张牙舞爪,好似无脚的飞龙,好生威猛;那无底无尽的酒坛子洒出一片酒雨,雨中带酸,几乎将棺上财原本破烂不堪的衣服烧得精光。
幽花哀叹自己无用,忽然又想起青风和溟月二人,不禁心头有些担心。转头一看,青风与浮屠僧斗得漫天火光,餐霞剑红光鼎盛,隐隐将浮屠僧碧魂念压住。浮屠僧眉头紧皱,催动碧魂念四面八方不要命的攻击青风,这时性命攸关哪管的法宝好坏,只盼取了敌人性命再作打算。
幽花眼看青风虽被碧魂念围住,却不现败相,反而悠然自得,便知青风此战必胜无疑。又抬眼四望,寻找溟月身影。
诺大的空山,除了这片天上五光十色飞舞的法宝,哪里寻得见溟月的身影?幽花心头顿时一紧暗道不妙:“莫非溟月已遭不测?”
幽花御起玲珑舍心剑,到处寻找溟月身影,却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有一个大洞。
“这个洞一定是那个尖嘴的打的,溟月一定是被他交缠住了!”
担心溟月安危,幽花也不管洞口肮脏,纵身探入洞中。玲珑舍心剑光如日,将幽暗的深钻洞照成了白昼,但洞之深邃,前方仍一片黑暗。
飞了一阵,幽花心里暗暗惊叹:“这钻山甲龙好高的本事!这洞不仅宽大,且纵横交错,果然如师傅所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七八十条岔路,幽花只走一条路,最宽那条路。这条路不仅直,而且洞壁光洁,看来不像是新近打出来的。
——要不说女人的可怕之处就是她们的直觉。
溟月和钻山甲龙正在这条路的尽头,一个空旷巨大的地下石窟里。
幽花飞进石窟,就看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空旷得出奇的巨大石窟,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发着绿光的石头堆积成山。溟月手持怜君剑指着钻山甲龙,剑尖被钻山甲龙咬在嘴里。两人都闭着双眼,眉头紧皱,特别是钻山甲龙,额头的汗直冒,仿佛十分煎熬。
幽花看到二人神态,心头又松了一口气,知道溟月此战也已稳操胜券。
怜君剑乃前代飞升修道沐云仙君遗留交给归鸿老祖的佩剑,剑身优雅修长,光泽润心,更像是用来当作配饰,拿来做武器实在有点“小材大用”。但人尚且不能貌取,何况是杀人诛心的利剑?
溟月布下的幻术将钻山甲龙困在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雪山小村中,两百个村民变成无头厉鬼正向他索命,他的脚被黑蛟的尾巴死死缠住,他想要挣扎着逃脱,却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
他恐惧得快要绝望,这种恐惧自从拜入雪山老魔门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此时却突然如潮水般涌来,窒息的感觉几乎快要了他的命。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刺来一把剑,向他的心刺来!
“真好看的剑,像天上的北斗星!”钻山甲龙看得已经痴呆,竟忘了躲避。
利剑入心,眼前的雪山、村庄、两百个无头村民忽然像泡影一样消失了。
他的尖嘴张得很大,嘴里咬住的怜君剑从嘴里刺了进来,洞穿了他的头,瞳孔已死灰。
溟月怒哼一声,剑身横向一拉,将他半个头颅割了下了,当当当掉在地上,滚入绿色石头中间。
十年前他拖着两百个透露,如今他终于变成了无头的尸体,但他的头却没有人要。
溟月精力损耗过大,跌跌晃晃倒在地上。幽花急忙上前搀扶,关切问道:“可受伤了?”
溟月勉强笑道:“伤到无事,就是为了找他虚耗了不少气力。”
幽花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琼玉珠润丹喂给溟月,接着问:“你们是怎么打到这里来的?”
溟月反问:“师姐,你可看到那纵横交错的七八十条岔道?”
幽花点点头。溟月道:“那些是钻山甲龙攻击我留下的。这贼人简直就是个会打洞的老鼠!”
幽花沉吟道:“难不成他故意引你进这本已打好的洞中,让你以为他是进了这石窟中,没想到他却在半途中钻洞攻击你!”
溟月点点头,道:“差点着了他的道!要不是我谨慎,将幻术包围周身,隐身在幻术中,他的利嘴早已将我打成了筛子!他几十次攻击不成,就逃至石窟,打算跟我来个鱼死网破。。”
幽花抢了他的话,道:“没想到却着了你的道!被你怜君剑奇术困在幻境中!”
溟月苦笑道:“看来他是不知道怜君剑的厉害,要是他不跟我硬拼,我当真也拿他无法,没想到他一出手便不顾后招,我举剑迎他,他一口就咬住剑尖,我顺势施展幻术,将他囚于幻境中。要不是师姐你及时出现,令他分心,我也寻不到机会取胜。”
幽花却叹了一口气。
溟月奇怪道:“怎么了?”
幽花摇摇头,叹道:“你和青风都没有辜负师傅的教导,只有我。。一点用也没有,什么忙也帮不上。”
溟月安慰道:“师姐别气馁!咱们这就上去,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幽花笑嗔道:“就你嘴巴甜!走,上去帮他们!”
闲话罢下,二人御剑而起,沿着来路返回。
空荡的地底巨窟,幽幽发绿光的石头突然微微振动,好似有什么在蠢动。
溟月,幽花二人出了洞,径直飞到天上,溟月大喊道:“贼人休狂!看我师姐厉害!”
幽花秀眉凤目,巾帼红颜之怒,万夫莫当,绿裳迎风飘逸,持着玲珑舍心剑,直直冲向鬼道人和棺上财来,口中喊道:“白练姑娘,两位道友,你们暂退,让我来会会他们!”
飞天白练三人虽一时配合得当,却无奈道行根基不如鬼道人和棺上财,斗了片刻,又现败相。这时看着幽花气势凌人,竟然不由自主主动撤了法宝,退到一旁。
棺上财冷哼一声:“小姑娘胆儿肥不知死活!”
鬼道人狞笑道:“肥肉不好吃!不过魂儿肥的我喜欢!”
两人嘴上伶俐,手里却不敢大意,他们已认出那剑的来历,自然不敢小视。
十二只厉鬼,悬头吊舌,呲牙咧嘴,声声鬼啸,扑向幽花。八张黄符,燃起幽火,火焰中冤魂肆意,挟着无匹怨气疾疾飞向幽花。
幽花的剑锋丝毫没有动摇,毫不退缩,剑身七星闪烁,亮如明星,剑锋所向,势如破竹。
一片白光如昼,世界忽然寂静下来,十二只厉鬼声声惨号,碰着剑光全部碾作齑粉,八张黄符幽火如石沉大海,没入白色剑光中就顷刻间烟消云散。
剑光吞噬邪诡法术后不减势头,更显神威,灿如星火的白光,将天地照亮,万物都包裹在这光中。
众人看得心神晃荡,头晕目眩,都停下战斗,怔怔法神。
鬼道人和棺上财面如菜色,面色凝重。他们不知道能否挡下这一剑,仿佛已看到阎王笑着的阴森面孔,还在向他们招手。
就在剑光离他们不到一丈处,一道矮小的身影突然出现,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现的,好像他一直都在这里。
——难道这个人不怕死?
——有谁不怕死?
聂小主。
只见他衣袂摆动,双手合于胸前,玲珑舍心剑本可冲破一切邪恶,但此时却冲不破他的手掌,剑尖距离他的胸口不足一寸,那刺不进的一寸,断隔生死的一寸。
本来置人死地的一剑,被聂小主双掌接下。
鬼道人和棺上财还惊魂未定,心脏扑通跳着,表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尸体和鬼,他们也是会害怕的,害怕死亡。
青风众人心头却大吃一惊,这惊天动地的一剑就这么轻易被接住,聂小主道行究竟有多深?
聂小主一双邪眼瞪着幽花,嘴角轻扬,笑道:“小姐姐真厉害!”
幽花愣了愣,恨恨地抽回剑,倒退三丈,与聂小主凌空对峙。
幽花道:“你就是聂小主?”
聂小主笑意更浓,道:“还珠楼十二分楼,鬼哭楼楼主聂小主,见过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