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不可怕，只要美好的曾经还现在，并变作未来继续延续下去，那么除了死，生命就没有桎梏。
可对于风花雪月四个人来说，生命已经有了过不去的坎。
他们曾天真的以为归鸿老祖永寿不息，能一辈子陪在他们身边，就像他们曾经以为望江崖断壁上刻下的诗可以隽永。
山雨欲来，不止是山雨..
破碎的家园，天上永远拨不开的黑云闪电，似乎永不停止的黑风，四散而逃的林中野兽，败零凋谢的树和花，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蜘蛛小姐..
噢，蜘蛛小姐已经被找到了，在一个沉积了很厚灰尘的角落，蜷缩着她娇弱的身子，静静死去。
青风的确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自由的人总是多愁善感。
“她死去的时候一定很安详。”
俏生花蹲在青风身旁，不知道说什么其它安慰的话。她是一个开心的时候能够陪你大笑的人，却不算是一个很好的分担忧愁的人。
青风歪过头，眼中莫名看着俏生花：“嗯？”
俏生花愣了一下，不知道青风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因为我看到你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俏生花蹭地站起来，指着青风，怒气冲冲道：“你居然看着我想着别人！”
青风苦笑一声，道：“那位个姑娘也是一个脾气火辣、毛毛躁躁的人。”
俏生花柳眉倒竖，怒眼猛瞪，想要发火，却忽然长吸了一口气，甩头走了。
青风道：“你去哪里？”
俏生花头也不回，道：“我去看看幽花师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女人都是这样不讲理的么？”看着俏生花离开无影后，青风又回过头盯着蜘蛛小姐的尸体，喃喃道：“小蜘蛛啊小蜘蛛，难道魏风居真的不能回到过去了吗？”
蜘蛛不会说话，何况是已经死了的蜘蛛，不过还是有人回答他。
“这要看你们。”
青风回头，归鸿老祖站在剑堂门口，一脸笑意，仿佛不受天劫影响。
刹那间，青风感觉好像回到了一年之前——每一个晴朗凉爽的清晨，大家齐坐在剑堂里等着师傅来上课，幽花对着镜子整理容颜，溟月津津有味地看着俗人撰写的小说，缇雪在发呆，而他在补觉。他总是睡不醒，因此归鸿老祖的板子最喜欢亲青风的头。
“好想回到过去..”
“回到回不去的过去..”
可一切都已回不去。
“师傅。”青风拜倒在地，深深行了一个师礼。
归鸿老祖走过来跪坐在地上，双手扶起青风，眼中满是怜爱地凝视着青风，道：“起来吧。”
青风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与归鸿老祖对坐。
两师徒静静坐了很久，面前的矮几上有一壶酒，两个酒杯，酒杯里盛满酒，却没有人喝。
忽然，归鸿老祖道：“风儿，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青风一愣，道：“师傅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归鸿老祖道：“眼看着我就要驾鹤西游，自家徒儿的终身大事却没有着落，难道我不该着急、不该过问吗？”
青风摸了摸鼻子，道：“您怎么不去问幽花、溟月和缇雪？”
归鸿老祖道：“因为就你最让我不放心。”
青风挠挠头，晒笑道：“嘿嘿，平时徒儿不听话，总惹师傅生气。”
归鸿老祖笑道：“这样很好，不拘束。”
两人又沉默，原本性格开朗的青风应该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可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归鸿老祖端起酒杯，道：“来，陪师父喝一杯。”
青风端起酒，敬道：“敬师傅一杯。”
酒杯清脆的声音，甘洌的美酒滚入喉头，青风忽然感觉眼睛有些辣，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紧握的双拳，紧绷着的身体，男儿泪，这些都是情感的流露和发泄。
不舍，难过，悲伤，不甘心，无能为力——一个男人有这些情感，证明他长大了。
归鸿老祖道：“坚强，即便伤心欲绝，也要往肚子里咽。风儿你要记住，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无坚可摧的心。你的身体可以被打败、被击垮、甚至摧毁！但心不能，心若死了，一切都完了。”
青风擦干了眼泪，静静听着。
归鸿老祖接着说：“风花雪月四子当中，你的资质最高，我对你的期望也是最大的。可是你的性子太急，枯燥无味的修行你总是耐不下心来。但人就是在逆境中才能成长，如果你能把不喜欢的事情做完美，当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会更得心应手。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这么谈心了。”
青风死死抓着衣襟，狠狠点头，道：“谨遵师傅教诲！”
归鸿老祖笑道：“不，你仍要做自由的风，那才是我最大的期望。做最真实的自己，不要被人左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才能成为最完美的你。”
前后意思差距甚远的两段话，青风听得左右为难，却不知归鸿老祖说的哪一句才是他的本意。
正在苦思之间，归鸿老祖又道：“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
青风点点头，道：“徒儿愚钝，请师傅明示。”
归鸿老祖道：“你的智慧胜我十倍，即便是花儿、雪儿、月儿也比不上。只是你还年轻，心地单纯，不会思考别人话里的真意，或许有时候会因此吃亏，但这份善良是圆滑的处世不能比的。你一定要坚持这份善良，莫要误入歧途。”
青风眼神坚定道：“我便是我，我不会被人左右，天地间最自由的便是风，而我就是风。”
归鸿老祖道：“我刚才说的两段话，你选择听从后面的一段，是吗？”
青风道：“是的。”
归鸿老祖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希望你能克制自己的惰性和懒散，勤修苦练，凭你的资质，日后必然能够超越你师祖沐云仙君，成为古往今来无人能够超越的天下第一。”
青风陷入了思想的泥潭：“究竟该选贼哪条路？是成为师傅心中的期望，还是做最真实的自己？”
酒无了，在这样漫长又发人深省的对话中，酒总是消耗得很快。
天地萧索，大地一片肃杀，往日的万里林海可不是这个样子。
四季如春美如画才是万里林海该有的模样，可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归鸿老祖抬头望着无边黑云滚着雷电的天空更浓，缓缓道：“要来了..”
离冬至不过三两天时间，天象已经大变，感觉就像马上要有无数恶鬼邪魔从地狱爬出来为祸人间。
青风忽然道：“师傅，人为什么要修道？”
归鸿老祖道：“这个问题我曾经也问过，我得到的答案并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或许也不是你想听到的答案..”
青风道：“我自己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都是在懒惰不想练功时问自己。我总是回答自己说：做一个普通平凡的人不好吗？也可以四处游历，也能看遍世界所有的景色，或许修道者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景色，但修道者又能看到更多吗？”
归鸿老祖叹道：“当心生畏惧时，人总是消极堕落的，而修道者就像是劈荆斩棘的先锋，是在世人愚昧无知恍惚度日的时候，肩负起未来的人。引领人们走向最光明的未来，这就是修道者存在的意义。”
青风忽然笑了，笑的有一丝讽刺：“这肯定不是师傅您的想法。”
归鸿老祖道：“的确不是我最初的想法，这是先师沐云仙君当时给我的答案。”
青风张口想说什么，归鸿老祖打断他，道：“当时的我看来这些都是一些冠冕堂皇敷衍我的话。修道者修行法术的真正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凌驾在他人的头上拉屎拉尿，做一个人上人，连皇帝都三跪九叩的天人。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青风狡诘一笑，道：“原来当初的师傅也有这么叛逆的想法啊！不过我可不是这样想的。”
归鸿老祖饶有兴趣地看着青风：“噢？说来听听！”
青风道：“徒儿认为修道者修行法术是为了让一生不虚此行。”
归鸿老祖有些惊异地看着青风，道“怎么说？”
青风道：“生死乃头等大事，我最看重的只有这两件事，但人生若是只有这两件事，岂非无聊？所以就不断地寻找挑战，挑战死的界限是在哪里，挑战生的高度是在哪里，只有不断地冲破极限，死的时候才不觉得枉活。”
归鸿老祖叹道：“可你却没有打算挑战极限的意思。”
青风忽然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道：“师傅，我已经想好了！我就要做自己，谁也不能阻拦我做自己！就连师傅您也不能！”
归鸿老祖看着心爱的徒弟眼中迸发出来的光芒，欣慰地笑了。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归鸿老祖不知从哪里又拿出来一个玲珑小巧的酒葫芦，在手里晃晃，香飘四溢。
青风大叫道：“师傅，你原来还偷藏！”
归鸿老祖道：“这是赠给你的。你学艺十年，学成下山的时候到了，当师父的自然不能两手空空。”
青风瞥了一眼，道：“这么小一个葫芦，太抠了吧！”
归鸿老祖佯嗔道：“有这么跟师傅说话的吗！那这个太葫芦就不给你了！”
青风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传说中一杯白开水倒进去就能变成美酒的葫芦？”
归鸿老祖点点头，笑意浓浓。
青风突然变成一个乖巧小孩，抱着归鸿老祖的手，撒娇道：“师傅您老人家的心意，徒儿怎敢不领情？给徒儿吧！”
他伸手欲拿归鸿老祖手中的太葫芦，归鸿老祖却不给了。
“出师也要经过考验才行，可不能让你白白拿了我的宝贝！”
“什么考验？”
“驾临魏风居的诸位前辈高人，你只要能打败其中一个就算出师，且不论用什么方式，之后为师就把这个小葫芦当作出师礼物送给你！”
“哈？这难度也太低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