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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六年后相见(下)

天色大亮,整个城市又恢复到了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状态,而静姝则还是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用红肿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房门,显然一夜未眠。

如今的她已然消瘦了许多,原本丰腴的脸庞,变得颧骨突出,整个人如黛玉般羸弱。为了抓住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为了维持一段根本不存在的爱情,她用婚姻做了一个茧,将自己束缚其中,挣不脱,逃不过,唯有在等待中耗尽生命。

丈夫心存他人,夙夜不归,漫漫长夜唯有一张结婚证陪伴着她,或许,这张纸能够在法律上保护她的婚姻,但却维护不了她的爱情,能够限制丈夫的行为,却拢不回他的心。她不后悔,即使还有一万次选择的机会,在她的心里也始终只有这么一个选择,只要他愿意维持这段婚姻,她就愿等他,直至生命的尽头。她的这份儿痴情,这份儿执拗,比世间任何誓言都来得浪漫。

只可惜,她的一片真情所有人都知道,都能体会的来,而只有她的丈夫,她最在乎的人体会不来。昨天上午,当紫瑶将溶月回来的消息告诉她时,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该来的迟早要来,该结束的迟早要结束,与其成年累月的让他惦记,还不如让他直接去面对,去解决,所以她经过一番思虑之后,最终还是将溶月的地址告诉了他。

昨天晚上,当他反复犹豫之后,拉门而出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忽然一阵模糊,脚下似踩了棉花一般,不过她强撑住了,而且在他回首相顾之间还给了他一个微笑。在他走后,她便软在沙发上,揪着自己的胸口,无声的哭泣。此一去,或许她将永远的失去他,可是她不得不这样做,为了他,更为了自己,她不得不用婚姻做赌注。

不管结果如何,她相信一切都是宿命,在宿命面前,她只能选择不还手,不放手。

就如高二的那个夏季,宿命恰恰使他们相逢,后来又恰恰让他们相知,当一切都应该顺利的往下发展时,宿命又恰恰的不让他们相恋,而当她快要收手时,宿命却抛给他们一段婚姻。其实,很多时候静姝都会想,假如她在溶月之前与逸飞相识,如今该会是个怎样的结果?或许一样,或许不一样。

对于溶月六年前忽然离开逸飞的原因,静姝心知肚明,她之所以瞒着逸飞,是因为她想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个秘密所带来的痛苦,她不愿意再将痛苦的范围扩大化,尤其是她所在乎的人。她一直笃信佛家的报应之说,今日之苦果,乃是前日之因,所以她宁愿相信她的婚姻苦果,是为了赎罪。

即使溶月和逸飞再次和好,她也会坦然接受,因为这一切原本就属于溶月,她只不过是暂时享有而已,但是她绝不会和逸飞解除婚姻关系,之后的路她已经想好,她愿用生命来成全他们,解开这个死结。

不知何时,倦意朦胧了双眼,困乏席卷了全身,静姝从未感到如此之累,或许她真的该好好睡一觉,梦是香甜的,梦中的逸飞会对她笑,会慢慢地靠近她,呼唤着她的名字,用粗健的双臂紧紧地抱住她,然后亲吻她的唇,吻干留在她脸上的泪水。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逸飞的心跳,以及他的手在她脸上游走时的温度,她一把抓住那只手……

当她睁开眼的一瞬间,那只手迅速地从她的手中滑出。

“你,你醒了?”逸飞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静姝从沙发上站起来,会心的一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见你睡着了就没叫你。”逸飞也会心的一笑。

“吃饭了吗?”静姝看看窗外暗淡的天色。

“没。”

“我给你做饭去。”静姝利落的收拾起来。

昨晚上,逸飞从会所出来后,感到莫名的空虚与沮丧,一个人在街上无尽的游荡,看着街上一对对情侣或夫妻手挽手,幸福而甜蜜,他忽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回家欲望。

想到家,他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一时间竟是泪眼婆娑。这些年,他执拗的去寻找一段已经逝去的爱情,却忽略了一直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的静姝。她不知背后淌下多少眼泪,受尽多少委屈?她为他苦苦守着那个家,她为他默默地照顾着双亲,她不仅为了他和父亲顶嘴,而且还傻傻的将溶月的地址告诉他,她为他牺牲着、奉献着,却从来没想过放弃。

他今年已经年近三十了,他所希望的不就是有一个温馨的家,有一个爱他的人在家里等他吗?以前,他认定那个人必定是溶月,却不曾想,世事沧桑,最后在家里等他的却是静姝。或许,他和溶月的爱情本来就是个错误,不,爱情没有对与错,爱情只是一种缘分,缘至则聚,缘尽则散,或许他和溶月的缘分早已尽了吧。

出租车从街上呼啸而过,迅速地将他送回家里。

打开门的那一刻,他正好听见妻子在梦中喃喃,嘴里喊得不就是他的名字吗?那一刻,他的心碎了,手不由自主的去抚摸那张疲惫的脸,深情地为她揩去脸颊上的泪水,自己却情不自禁的流泪。他弯下腰吻她,希望这一吻能够除去她的委屈和悲伤。

大约一个小时,赵静姝收拾出一桌丰盛的晚餐,有红烧排骨、酱汁茄子、酸辣豆腐等等,满满一桌子的菜,全是左逸飞平日里爱吃的。左逸飞拿起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结婚后回家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的清,而他一回来,静姝就能收拾出一桌可口的饭菜,可想而知,她平日里都常备着这些食材,就等着他回来。

“怎么啦?是不是菜不合口味?”静姝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关切的问道。

逸飞心一酸,一大滴泪珠滴到了碗里,他不想让静姝看到,便将头埋进碗里,快速地扒拉着饭。

“不,挺好的。”逸飞控制住情绪,“你也坐下吃。”

“你先吃,厨房里还有个汤,我收拾好了就来。”

等静姝进了厨房,逸飞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平静不是以前的漠视和冷淡,而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流,这股暖流从心里迸发,然后缓缓地流向全身,使他的生命重新焕发出炫丽的光彩。

忽然,从厨房里传出瓷盆碎裂的声音,逸飞撂下碗,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厨房的地面上是洒落了一地的汤汁,以及碎瓷片,静姝靠在案台上,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怎么了?烫着没有?”逸飞上前扶住静姝,连忙检查她的手指。

静姝仍是一笑,“我没事。”

见静姝没有烫伤,逸飞暗暗松了口气,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如此的在乎静姝了。

逸飞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将静姝抱进客厅,轻轻地放在沙发上,然后看着她的脸色,担忧的问道:“你确定没事?”

静姝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静姝真的没什么大碍,她只是长时间生活在悲伤和忧虑之中,再加上常常整夜不眠,三餐不继,所以才出现了低血糖症状。刚刚在厨房里,她用手去端汤时,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手一松,汤盆落地,好在她赶紧靠在了案台上,汤也没溅到她的身上。

“你坐这儿别动,我来喂你。”逸飞很快端来一碗饭,饭上面盖了一层菜。

静姝深情地看着他,眼眶一阵潮湿,她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又变得冰冷。可是,他那双微凹进去的眼睛,以及深邃的眼神,分明是活生生的,还有他送进她口中的饭菜,分明也是有温度的。她感觉到了,这不是梦,她爱的这个男人正在喂她吃饭,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怎么哭了?”逸飞放下手中的碗筷,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替静姝擦眼泪。

“没,没事!”她猛然间扎进丈夫的怀中,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的流淌。这次不是伤心,不是委屈,而是幸福和甜蜜。她双臂紧紧地抱着丈夫,脸贴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她都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此刻她觉得以前所受的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值得了,此刻两颗孤寂而疲惫的心挨近了,彼此传递着温暖,互述着衷肠。他踏上了她的船,她靠上了他的岸。从此他们不惧风雨,同舟共济,谁也不会感到寂寞和悲伤,因为总有一个人会成为彼此温馨的港湾。虽然,前面的路还会有坎坷,人生还会有聚散,至少此刻,他们是彼此的全部,谁也不能拆散。

丈夫一把抱起她,一步一步向卧室走去……

秋月清亮,透过洁白的窗帘,斑驳的洒在卧室的地面上。逸飞已经酣然入睡,梦呓中喊着溶月的名字,静姝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月亮抖了抖似乎在笑,笑她是世界上头号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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