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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七、皂罗袍、闺门旦

信念对于罗安的意义远大于传承和喜庆,尤其在这个举目无亲而且破败的世界里,只能向记忆里索取一些温暖,然后点燃这个荒芜的世界。然而这并不是说罗安有多伟大,相反这其实是一种自私。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个世界不该这样,过去的事物再多缺陷,也比这个破败而残酷的人间要安全和温暖。

如果光明不曾来过,自然也就不在意现实有多阴暗,那曾经的繁华支撑着罗安像守财奴一样,不停的搠取甚至抢夺,心中幻想着有一日,这世界的人能够重回旧日的轨道,哪怕那个时代的人一样尔虞我诈,一样明争暗斗,甚至贪婪成性,但总归有个规矩在制约着,根基上依然有着充足的光明和生机。

努力想找回旧日氛围的罗安,发动了几乎所有的力量,最后连州长和他名下的捕猎者都加入狩猎的行列,八头野猪、二十来只麂子,野兔,野鸡还有竹鼠等可食用野味更是无数,这些肉食,除了每人可以分到大概三公斤左右,剩下的全部用做大年夜聚餐,一时间整个公社加上林家村的那些人家家户户都参与其中,做腊肠腊肉的,剁成大块骨头熬煮高汤的,以及收集各类食材和调味品,精心做前期准备的,甚至有人不惜身体进入被辐射区封堵的破灭前的水库区,想要捕获一些没有被核污染过依旧躲藏在库区深处的鱼虾,要不是被罗安知道消息,紧急调拨几套防辐射服,那帮人还真就傻乎乎冲过去了。

至于酒水,上次罗安和州长倒是从粤都带回来一些,当时还发现一个封闭的地下酒窖,存放有大量橡木桶装的葡萄酒,而且因为隐藏的较深,加之密封的好,竟然没有任何污染,当时就取了一大一小两桶,小桶罗安自己私藏了,大桶送给了罗伯特,总占人家便宜也不合适,当然也因为这桶葡萄酒,罗伯特再次得到了父亲的奖励,罗安那几只雪茄就是这样来的。

而这次因为人多,不得已又连夜赶往粤都,葡萄酒又弄了两桶,其他像白兰地,威士忌、等也悉数带了一些,最主要还是找一些老窖,上次带回去的全部做成药酒了,这次要想大家尽欢,可真不是小数目,两人最后弄了满满当当一卡车酒水回去,其中更是找到一桶勃艮第产区的罗曼尼。康帝。这应该是酒窖主人的珍藏,虽然只是一小桶,但其珍贵程度,让罗安实在舍不得拿出来,至于年份一般的拉图、玛歌,甚至拉菲倒是也有几支。但罗安一样舍不得,最后挑来拣去才跟割肉一般拿了两支最差的和一些其他不太知名法国产区酒庄的赤霞珠充数。

回程比较顺利,罗安想了想还是壮起鼠胆去绿伞公司拜访了罗伯特和洁西卡,并热情的邀请他们和公司员工一起参加公社的大年夜聚餐。送给罗伯特的那几支红酒自不必说,然而为洁西卡精心准备的2002年份的酩悦香槟却让她有些喜出望外,这个混蛋终于知道给自己送礼物了,还算有点良心。

当然罗安本着贼不跑空趟的原则,很隐晦的暗示罗伯特,这次他们参加就不要带什么东西了,都这么熟,我们也不是那种人,只是这么多年大家都没吃过蔬果,实在很可怜,尤其像罗伯特兄妹两这样悲天悯人的品德,自然不会在这么一个难得的日子里,让大家失望吧云云。

识人不明的罗伯特脑子一热,慷慨的结果自然是公司大棚遭了灾,两千多号人,就算每人一根黄瓜,两个西红柿,再加上其他各类绿叶蔬菜,装车后罗伯特脸都有些抽搐了,要不是州长看不过眼,从罗安私藏里又强取了一只年份不错的拉菲,估计以后再不要指望从罗伯特这里占到便宜,当然这会脸上抽搐的改成罗安了。

聚餐的场地选在了公社寨门后面的空地,经过这段时间扩建改造,这里成了新的练兵操场,地面平整又避风,而且也够大,加上从林家村过来的几百号人,也绰绰有余,点将台临时改成了小舞台,社民也精心准备了一些节目,多少年一直空置的各类罗安都叫不上名的乐器都被弄了出来。台下则满满当当摆了各式各样的桌椅板凳,这还是到处拼凑和临时打制的,有些连剥都没刨光,更别说上油漆了。

因为物质贫乏,拉花,彩带就不要想了,但勤劳的社民依然想尽办法把舞台和操场弄的花枝招展,喜气洋洋,节日的气氛洋溢的连绿伞公司这帮人都被感染了,一个个还没开始喝酒,就已经脸膛发红,意气奋发。

到了晚上,盛大的年夜聚餐正式开始后,操场上就更热闹了,乡民们陆续赶来,彼此热切的招呼着,大年夜的说法只存在于记忆中,却始终因为物质的匮乏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而今不仅是可以尽情享受美食,据说来年还有更多更好的只存在于先先辈的口耳相传的美好事物出现。

也许是太多年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宴席,很多人甚至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大块的红烧肉,丰腴的炒腊肉,炭烧排骨,清蒸活鱼,白灼大虾,白斩野鸡,清炖麂子等等肉菜,每一桌都满实满载一样一大碗,农家菜本就浓厚略显浑浊,但其中蕴藏着的则是乡人对美好生活的热切向往。

而最激动人心的竟然是湘江人多少年只能在祖辈的记忆里传承下的辣椒重新出现在餐桌上,更不要提凉拌西红柿,蒜泥黄瓜这样的爽口小菜,以及传说中的油麦菜,生菜等等绿叶菜品,前面那些肉食,不管怎么贫乏,总归还是能弄到一星半点的,但各种蔬菜却因为核污染严重,彻底断了根,据说林家村也盖起了大棚,再过一个来月就会陆续有新鲜蔬菜供应,而现在这些则是绿伞公司友情赠送,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这些蔬菜的乡民们几乎是用抢的,刚上桌就一扫而空。

一顿哄抢之后,大家才从刚才的兴奋中稍微平静下来一些,随即又被装饰精美的老窖瓶子所吸引,酒杯自然是非常缺少的,但土碗却更酣畅,每人一大碗浓郁甘冽的老窖,妇人儿童则是鲜甜可口的鲜榨果蔬汁,大块的肉,大碗的酒,这就是乡人最满足的生活,朴素而真实。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烈起来,此刻华灯初上,晚风微凉,台上莺歌燕舞,台下觥筹交错,熙熙攘攘。

这会性子不喜欢热闹的罗安也有些感染的难以自持,不同的和同桌的兄弟好友举杯相庆,脸庞被烈酒催的如同猪肝一样暗红,连眼睛都像兔子一般通红通红的,有点吓人。不过好在大家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不论地位大小,只图个欢乐喜兴。

随着酒饱饭足,众人的兴致又转向舞台上,虽然只是些传承已经不是太完整的戏曲,舞狮和舞蹈,但每个人还是兴致勃勃,新鲜不已。

舞台上的高潮部分,竟然是袁佳琪上场,只见她头上流光溢彩,赫然是失传已久的水钻头面,那如孔雀低徊的点绸顶花和镂空精绣的偏风,以及蝴蝶蹁跹的点绸压条,加上各色水钻的泡子。在灯光照耀下,异彩纷呈,当真是晃得眼睛都花了。身穿湖绿色立领绣花闺门帔,宽大的水袖轻轻摆动,手拿一柄朱漆洒金折扇,脸上薄粉淡施,柳叶眉斜插入鬓,眼皮上的胭脂艳红,还没站定,就换来满堂喝彩。

袁佳琪这一出唱的是昆曲《牡丹亭》里的著名曲目游园惊梦中的【皂罗袍】,皂罗袍是曲牌名,该唱段一直是折子戏中最出彩的经典部分,而混迹过文学论坛的罗安对这段自然也是熟的不能再熟。当时他也只是附庸风雅,觉得遣词用句非常优美,自然下心思记了一些,果然在哄骗文艺女青年方面是屡试不爽。但要让他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去聆听那细腻婉转,舒缓绵长的昆曲,怕是比吃安眠药还要迅捷的让他能当场打了呼噜。

但此刻袁佳琪的演技却把罗安惊艳到了,闺门旦对扮演者要求极高,尤其在这一出折子里,杜丽娘本是太守之女,大家闺秀,要求走路时足不出裙,沉膝提腰,旁腰左右慢移,身段柔美自然就带出几分婀娜和风骨。而对眼神要求又不能太有神彩,否则显不出杜丽娘身处深宅大院里的压抑苦闷,但这样还不够,必须还要展示出一份内敛的眼波流动,那缓缓地,藕断丝连的眼神只是左右轻轻一瞥,就让所有观看的人都觉得那好像是在看自己,顿时让看的人觉得心跳停了一拍,忍不住屏住气,睁大眼睛细细观赏。

那袁佳琪把折扇一展,朱唇轻启,那声音之甜美,宛如春风拂面。那暖暖微醺的醉意,好像挠在心尖上一般,直让人心颤。只一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就把满堂的观众迷醉的齐齐喝了一道彩。

连之前听过名家演绎过的罗安,也不得不暗自赞叹。袁佳琪年纪不大,自然会有点孩子气的音调,但用在这里却是恰好,半生不熟的奶声奶气,自然把太守未出阁的闺女那份娇贵和甜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之后袁佳琪慢慢回首,罗裙轻移,曲调哀婉的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唱段时间不长,大概在五六分钟的样子,在明亮的舞台灯光和观众炙热的眼神注视下,袁佳琪倒是表现自如,把郁郁寡欢的杜丽娘那份顾影自怜演绎的入木三分,忧伤的表情,幽怨眼神,都在无声述说她那淡淡而又挥不去的哀愁,而甜美的嗓音又如春光般和煦艳丽,如此鲜明的对比之下,那份缠绵悱恻更加动人魂魄。

一时间满场观众都屏息凝听,连手中的筷盏都轻轻放下,生怕惊扰到周围,耳朵里只剩下温婉缠绵的配乐和袁佳琪甜美的歌喉,一个个如痴似醉,目瞪口呆。直到唱完良久,袁佳琪都在那鞠躬准备退场才反应过来,顿时一阵鼓噪,强烈要求再来一段的呼声,差点把舞台给掀翻了。

不得已,袁佳琪只好接着把后面一段【好姐姐】的曲牌唱完,可狂热的观众那肯轻易放过,她只得又再三鞠躬谢礼,直到罗安上场都带有弹压的意思,才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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