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下来，能见度已不到10米。刚才靠近街道的建筑还有些零星的光晕，现在连踪影都不见了。魏所长看了看表，时间是中午12点15分。
天色虽然如黑夜一般，不过有了自动导航系统的指引，考古研究所的车队在街道上并未减速。它们经过街道两旁许多蒙着防尘罩的车辆，路边的行道树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
过了一会儿，车队终于进入了伊金霍洛旗生态环境研究所的大门。考古研究所就位于生态环境研究所大楼的二层。
一辆辆吉普和卡车沿着指定的引导路线来到了研究所的地下停车场。魏所长刚下车便看到迎接他们的是伊金霍洛旗考古研究所所长旭日干。他和几名当地的考古工作者正等在那儿。
“队员们都累坏了，快安排他们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化石有我和马阳在。”魏所长对旭日干说道。他知道旭日干有着蒙古人的好客和热情，同这位考古系的老同学用不着那些不必要的客套。
“放心，早都安排好了。”旭日干一边让同事领队员们上楼去休息，一边对魏说道，“从昨天你们离开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要在我这儿住几天……这么大的沙尘暴，你能说走就走吗？”
见同事和队员们都上了楼，他把魏拉到一边悄悄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次的考古行动很重要。化石想必找到了吧……什么都不用说了，没找到你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都在卡车里吧。我想你这两天就是安排别人看护你也不会完全放心，尤其是重要的化石。你肯定要亲自守到离开……对吧。”魏一听笑了，老旭太了解自己的习惯了。
接着，旭日干说道：“我也不问你找到了什么宝贝，不过你也得注意点自己的身体。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不再像年轻小伙子那样怎么折腾都没事……待会我拿些吃的和喝的下来，咱们老哥俩一起好好聊聊。”
魏所长笑着谢道：“真不愧是老朋友，什么都让你想到了。”看着旭日干淳朴黝黑的胖脸，魏所长不由得流露出感激之情。
随后，旭日干冲卡车里的马阳喊了一声：“年轻人，别忙了。出来休息一下。”马阳很快从卡车里出来，同旭日干所长握了手。
旭日干看着眼前这位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清瘦精干的体形，中等身材，白净的脸上五官轮廓分明，显得很清秀。一看到马阳，旭日干不觉想起了年轻时的老魏，除了个头稍有差别体形略显单薄外——马阳和当年的老魏还真有几分神似。
看了一会儿，旭日干点头笑道：“这位就是你常跟我说起的马阳吧……嗯，不错，是个好小伙子。跟你们的老所长一起工作能学到不少东西啊，当年他可是北大考古系的这个……”旭日干竖起左手的大拇指。
魏所长把旭日干的手一抹道：“别说这些了……小马，你也到楼上去洗洗、吃点东西。待会儿再下来。”
这时，旭日干想到什么，说：“哦，差点忘了，我去拿吃的。待会一起在下面吃吧，和我们两个老头凑个伴。我领你上去，老魏你等一会儿。”
马阳见只剩魏所长一个，有些犹豫道：“所长，你看……”
“上去吧，停车场的大门都反锁了。我在这儿没事的。”魏说道。
马阳道：“好，我马上就下来。待会换你也上去洗洗吧。”
“别管我了，你们上去吧。”魏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弯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随着不断攀升的台阶而远去。
他们就在二楼，魏所长还是比较放心的。外面的狂风呼啸，衬托出地下停车场空荡荡的静。魏所长隐约可以听到二楼楼道传来队员们零星的脚步声。
片刻的宁静，让魏所长不觉也感到疲劳困倦不由自主地侵占着身体。他坐在卡车的驾驶室里，一排整齐停放的车辆正对着楼梯和停车场的大门。
他摇下满是沙子的车窗，看了看后面的车厢。它和旁边那辆卡车的车厢此时也显示着某种安宁。魏在进入驾驶室之前，再次把两个车厢看了一遍——化石碎块安放得很好。
“要是没有这场强沙尘暴，我们今天就能赶回研究所了……”魏所长的胳膊靠着车窗边缘，脑子却还在想着如何能尽早赶回北京。他想着想着还是想不出有什么更快的办法，不觉中睡意早已如无法抵挡的潮水淹没了他的整个意识。
在恍惚的意识当中，魏所长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但那人的脚步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往下走的。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楼梯上悠闲得散步。而且几乎同时，不知是在梦里还是自己模糊的视线，他仿佛看到一个人影从迎面的楼梯上一点点地下来。
“马阳走路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魏所长在混沌的意识中思索着。可是，那个人影走完楼梯后并未朝他所在的车辆走过来，而是远远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魏所长似乎能够感到有一双异样的目光，正定定地朝着他这边看着。
“不是马阳……也不是旭日干，要是他们会马上过来的……”魏所长混沌的意识慢慢地想着……突然，魏黄安猛得一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他们，那么这人是谁？！”
惊吓让魏所长一下清醒过来，他大喊一声：“谁！是谁在那儿？”迅速清晰的视线狂乱搜索着楼梯周围。可是，当他拿着车内的扳手跳下车的时候，却发现楼梯周围空荡荡的根本没人。
此时，楼上的人听到了魏所长的喊声都冲了下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魏所长说看到了一个人影，于是大家马上在四周搜索了半天。但是，空荡荡的停车场除了停放的车辆之外什么人也没看见。
“怎么可能有人，这个停车场就这一个门。没有别的入口。”旭日干所长说道。
魏所长紧锁着眉头极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那模糊的一幕，他仍然确定有一个人站在楼梯口望着他。
“那你有没有看到他跑上楼去？”旭所长问道，他相信魏黄安的判断。
“好像没有……我没有听到脚步声。而且这么长的楼梯也没那么快跑上去。”魏还在苦苦搜寻着记忆，他感到刚才的那一幕是如此的真切。可是，自己因为过度疲劳，会不会产生幻觉误把梦里的东西和现实混为一谈了呢？魏所长也开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过了一会儿，魏所长对大家说道：“没事了，大家都上去休息吧。可能是我看错了。”见没有什么意外，队员们接二连三地上了楼。只剩下旭日干所长和马阳两人陪伴着魏黄安。
“可能是太累了。要不你先睡一小会儿。”旭日干关切地看着魏黄安。
魏所长连连摆手，道：“没关系，现在已经好了。马阳，给我拿点水来。”马阳马上拿来了刚刚灌满的水壶。
旭日干知道劝不了魏，于是道：“我看是饿了，你们差不多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出发的。都快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刚才急急忙忙下来该拿的都没拿。”说着他又上了楼。
看到旭日干关切的目光，魏所长忽然又想起了刚才恍惚中那个人影。那种目光虽然模糊却隐含着很复杂的感情。那是某种忧虑、失落、惆怅夹杂着迷惘、留恋，还有许多魏所长也说不清，不过他能够感觉得到。
此时，魏所长又觉得自己刚才不是在做梦，那目光让他确信真实存在过。可是……那个人从何而来，又是如何不明不白的消失了呢？
“魏所长，喝点水吧。”马阳把水壶递到了他的跟前。魏喝了几口，水很清甜。喝过之后魏深深舒了一口气，感觉好多了。他对马阳道：“可能是太累了，这些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化石的事儿。”
看到魏所长的精神慢慢调整过来，马阳这才放了心。他从裤兜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液晶手表上的沙子。然后，说道：“从出发到现在，你都没正经睡过一个好觉。”
“要睡等回去再睡吧。化石不安全送回去，我的心总是放不下来。”魏所长道。
这时，马阳看了看楼梯的方向，旭所长还没有下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所长……有件事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不告诉你我心里老是个事儿。”
魏所长有些意外地看着马阳，说道：“有什么事你就尽管说吧。”他知道马阳无论什么事情都愿意告诉他不愿藏在肚子里。
“刚才在楼上，先遣队的冯岚悄悄告诉我……”马阳说道这儿觉得很犹豫。
“放心说吧，什么事？”魏所长开始感到这不是件普通的事。
马阳说道：“冯岚告诉我，警察和偷走化石的歹徒一定发生了枪战……有两个可能被警察打死了，他们到的时候他看见警察把两个人抬进了警车。警察也有一个受了伤，他看到几辆警车有一辆里面的一位警察好像肩膀受了伤。他上衣脱掉一半，斜靠在座位上。旁边有个同事在照顾他。”
“没想到这些歹徒还带着枪……不过现在的文物走私很猖獗，我也曾经听到过一些刑警和文物走私犯发生枪战的新闻。”魏所长说道，“这些刑警真是了不起，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让化石流失到国外。没有他们我们也得不到这块珍贵的化石，刑警队的阿木古朗队长告诉我他们走毛乌素沙地很可能是为了过边境好把它偷运到外蒙。”马阳点了点头，但是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还有什么？”魏所长问道。
马阳道：“我听冯岚说，他还看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他看到一辆警车的前保险杠被穿了一个鸡蛋大的圆洞。还不光是这个洞，这辆警车的左后视镜被齐齐地切掉了。而且同侧的车门也有个洞，不过洞比保险杠的小……所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魏黄安也感到匪夷所思，他说：“当时刑警们有没有说什么。”
“冯岚说刑警都保持沉默，对刚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化石贩子在他们赶到之前就被铐在警车里了。”马阳道，“当时队员们都忙于查看化石的情况，只有他注意到沙地里有些血迹被掩埋了。”
魏所长摸了一下稀疏的头发，说道：“这件事的确很奇怪，不过这不是我们管的事情。我们第一位就是把化石安全运回去。其它的事让刑警去做吧，等一下你告诉冯岚，叫他不要把这事随便乱说。”马阳说了声好。告诉了魏所长后，马阳的情绪一下轻松了许多。
这时，楼上又传来了脚步声，魏所长和马阳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楼梯。
他们看到所长旭日干和队员赵宾、灵可慢慢地走下来。旭日干所长和赵宾一左一右抬着一个很大的平底托盘，盘子上竟然放着一只色泽黄亮的烤全羊！在他们身后的灵可则提着一个罐子，里面装的是热气腾腾的奶茶。
马阳奇道：“旭所长他这是……拿给我们吃的？”
魏所长笑道：“这就是旭所长的性格，蒙族是出了名的热情好客。这些特点都体现在我这位老朋友身上了。”
“来，年轻人别光看着，快来帮把手。”旭所长用不太标准的汉语招呼马阳。
马阳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好意思地跑过去接过旭所长手中的托盘。随后，旭日干又上下几趟，拿来了各色各样的食品。
“所长，这只是烤全羊……还是烤全牛啊？怎么这么大，我们哪儿吃得了啊。”马阳看着托盘里硕大的烤全羊说道。
“当然是烤全羊了，现在基因技术让什么都变得大个头。能吃尽量吃，旭所长的好意我们可不能辜负了。”魏所长笑道，他看见马阳正在谨慎地看着托盘和上面几把光亮的小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