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计便是王后娘娘。”娄玥转动着手指缓声说道。
一语罢，偌大的元德殿顷刻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靖泱的脸色也愈发阴沉了，死死地盯着娄玥那不变的神色，浅浅的笑意，此刻看起来却像是花蛇一般，看似美丽，可是却奇毒无比！靖泱的拳头攥的紧紧地，额头上的青筋都有些暴露了，眼睛瞪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圆，只是嘴巴紧闭，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
这第二计便是王后，便是昭雪！此语一落，靖泱顿时就明白了娄玥的意图。娄玥曾陪自己前往隋国求亲，一同迎娶昭雪回国，对于昭雪与昭苏间的事情自然也再清楚不过了。
昭雪本为隋国大臣之女，因为先隋王也就是昭苏父亲在位时，喜爱公主，而膝下又无公主，所以大臣为了邀功竟将自己五岁多的女儿献给了隋王。这一举动本是是非幼稚，可不想竟真对了老隋王的胃口，老隋王一眼见到昭雪就喜爱无比，放于王后宫中寄养，着公主待遇，并有意以后将昭雪许配给昭苏。昭雪与昭苏本就一同长大，情分自然不比常人，若不是后来老隋王好战，国力衰退，又怎么会接着昭雪选夫的由头来达成同盟！
现在娄玥指名要以昭雪为饵，无非就是借昭雪之口来传递错误的消息给昭苏，诱导他们；亦或者是借昭雪之名，探听隋国虚实！只是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是一样，昭雪怕是不会原谅自己了。若说两国交战是迫不得已，那么利用昭雪与昭苏的关系，就是不可原谅了。
“不行！”靖泱稍微沉思片刻后，朗声说道。
一切似乎都在娄玥的意料之内，听得靖泱的回答，娄玥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嘴角依旧勾起淡淡的笑意。
“那王上选第一计吗？”娄玥声音竟有些轻柔，看似是在问其实是在提醒。
毕竟这第一计虽然也可以打败隋国，可是之后呢？！打败隋国后，紧接着就是亡国了。一切都是看似绚丽，但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靖泱嘴角动了动，可是却没有说话，反而是仰天大笑起来，这笑声中充满了愤怒、悲凉与看穿一切的无奈！而娄玥只是冷眼看着一切，神情不变，或者说娄玥似乎一切都没看到更为恰当，只是安静的品着茶，眉宇舒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你当真够狠，够毒！”良久，靖泱突然止住了笑，因为愤怒，眼中都布满了血丝，与平日里处事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形象相去甚远，此刻看着竟有一丝狰狞的感觉。
娄玥原本转动着茶杯的手停了下来，茶盖碰到杯身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元德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给王上选择了，至于，”娄玥嘴角依旧勾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却有些低沉了，“选哪个，就看王上了。”
这温柔的语调、浅浅的笑意，在此刻细细品味之下，竟比怒目狂吼都要显得更加诡异恐怖。
靖泱心中转了几转，娄玥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替死去的娄氏一族洗刷冤屈罢了！虽然心中千百万个不愿意，可是事到如今，只要能同时保全吴国和昭雪，靖泱愿意！因为江山与美人，他都放不下。
“寡人为娄氏一族沉冤昭雪，”靖泱眼中一沉，缓声说道，“寡人会下罪己诏！复你娄氏一族门楣，还你娄氏一族清白！只要你助寡人脱此困境。”
说罢，靖泱冷冷地看着娄玥，原以为娄玥一定会点头答应，可谁知道娄玥收起了嘴角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靖泱心中一惊，正要追问娄玥到底想要什么时，娄玥却先开口了。
“太迟了！”娄玥语调虽然还是很淡，可是话语中却隐约透着一丝悲凉。
靖泱有些不解，有些疑惑，看着娄玥，低声重复着娄玥的话语，“太迟了？”
娄玥也转头看着靖泱点了点头说道：“嗯，太迟了！”
“什么意思？”靖泱没想到娄玥会拒绝自己的请求，声音有些阴冷，语调也有些提高，“你什么意思？”不待娄玥回答，靖泱又接连发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如何才能助寡人出此困局？”
娄玥心中一阵冷笑，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我娄氏一族复活，我想要那阴暗的五年永远从记忆中消失，我想一切如旧，朝来读书，晚来品茶我想要……我想要的太多了，而没有一样是你能给的。娄玥的眼中看不出一丝光线，阴冷到让人窒息。
“微臣只想要助王上一统五洲。”娄玥收回了思绪，瞬间又恢复了泰然，淡淡地说道。
“这么说，你是绝不会帮寡人呢？”靖泱冷声问道。
娄玥看着靖泱悲愤的神情，微笑着说道：“为君分忧，是每个臣子的本分。若是微臣有此能力，定当为王上排忧解难！只是，”娄玥话锋微转，继续说道，“王上可听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战事一触即发，又岂是微臣能够挽回的？”
靖泱嘴角动了动，发出一丝阴冷的笑意，“这么说，爱卿是非逼着寡人在美人与江山之间，选一个呢？”靖泱的声音越发低沉，其中的杀意毕现。
娄玥摇了摇头，靖泱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不待靖泱追问，娄玥又缓声说道：“不是在江山美人间抉择，而是在生与死间选择，我总是会给王上选择的。”
“你，”靖泱气的额头上青筋暴露。诚然若是选一就是死，选二方能活，而且活成五洲霸主，青史留名，一切似乎并不难选，若是中间不夹杂着儿女私情！
“据探子来报，过两日隋国的使者就要带着隋王的问候前来探望王后娘娘了。”娄玥看似随意地说着，可是眼角处却闪着狡黠的韵味。
战争一触即发，这个时间来探望！虽说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是使者前来的目的未免也太过明显了吧，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无外乎就是昭苏以为昭雪还如从前一般，还如自己一般，一颗痴心只付卿，定不改相思意！所以想通过来使来从昭雪那里得到吴国用兵的消息，灭了吴国之后，便能与昭雪双宿双飞了。这一计谋虽然乍看之下，略显粗糙幼稚，可是细细想来却又并非不可行，毕竟靖泱宠爱昭雪早已是诸国皆知的实事了。
良久，靖泱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缓声说道：“寡人必要成就五洲霸业。”话语虽然霸气，可是面色却有些疲惫不堪，语调也有些低沉。
“王上英明。”娄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说道。
生与死之间，毫无疑问你必选生！娄玥心中冷笑到，可是死永远都不是最可怕的，孤独而悔恨地活着才是无休无尽的折磨，想到这里，娄玥的眼中杀意毕现！曾经你加注在我娄氏一族的痛苦，今日我必全部奉还，娄玥藏在衣袖下的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只是脑海中突然闪现了昭雪的容貌，娄玥眼中浮现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荒凉。
……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王兄不负卿……
昭雪端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白绢，一手摸着突出来的肚子，可是神情有些恍惚呆滞。王兄想要知道吴国的兵力部署情况，靖泱想要将计就计让自己传递假消息。
我宁可负尽天下人，也绝不会负你！昭雪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昭苏的话语，那时正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午后。
一盏清茶，一阵耳语，伴着花香，盈盈笑颜，如此美好，却又恍若隔世！再见时，早已是红颜褪去铅华，蹉跎了岁月。
空将痴情付流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昭雪缓缓拿起桌上的毛笔，轻轻地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汁，似乎像是下定了决心，可是抬起的笔却始终没有落下，笔尖的墨汁缓缓落在了白色的绢布上，映出了一朵黑色的梅花。
“寡人这一生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见了你，所以不论结果怎么样，寡人这一生都无悔了。”靖泱的温柔的情话依旧缠绵在耳侧。
“若是王上打败了王兄，”昭雪想起了昨日问靖泱的问题，“王上会当如何处置王兄？会杀了他吗？”
当时，靖泱目光微微沉了片刻，可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依旧将隋国之地赐封与他，他依旧做我五洲天下下的隋王，世代承袭！”
想到这里，昭雪轻悠地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意味深远，凄凉至极。对于昭苏，怕是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吧！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苟且偷生又如何安度余生！可是对于靖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昭雪突然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的疼痛，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可是最终却也没有能落下来。
昭雪轻轻将沾了一团墨汁的绢布折好了放入锦盒之中，然后用火漆封好，只是在拿起锦盒时，突然觉得心中似是在滴血一般。
将锦盒交给候在殿外的隋国使者后，昭雪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恰似当年，只是心境却早已不负当年。
看来终究是，世上本无双全法，不负王兄不负卿！
昭雪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