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龄上来说,张德元是一名老兵,四十多岁的男人第一份职业就是守城门,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到现在也就混成了个“班长”,就这还是托了他的姓氏的福。
剑门集的头领就姓张,和张德元有八杆子才能打的着的亲戚关系,于是“守城班长”这一“肥差”便便宜了本事稀松平常的张德元。
俗话说“两腮没肉,粘毛胜猴儿”,身高仅有一米六,活脱脱一只脱毛猴子的张德元个人战力虽然掉到了五以下,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却远胜旁人,上上下下都能处得来,几乎没有见他得罪过什么人,加上长年累月在城门口观尽世间百态,见识过行行色色的人物,耳濡目染之间就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看人看得准,这也是他二十多年来稳坐城门观风景却毫发无损的最大依仗。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二十多年的时间,已经让张德元学会了如何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就像对刚入得关来的那十一个人,他就绝对不敢像对待一般人那样斜着眼睛哟五喝六的,反而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垂首侍立,等着人家问询。
他一眼就看出眼着这十一个人不是本地人,虽然他不敢说能认得全剑门集的所有人,但是只要是剑门集周边出没的人,凭着二十多年的经验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得出来的,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眼前这十一个人给他的感觉十分的陌生,除了那一身全副武装的装备之外,他们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势也让他心惊肉跳,他感觉到了十分沉重的压力,顿时就明白了这十一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剑门关,矗立在剑门山的两片断崖之间,就像是在一条水渠上按了一个截流的闸门一般,堪堪堵住了入蜀必经的“金牛道”,成了控扼蜀道的咽喉要塞,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青石条砌成的高达十米的城墙上到处可见黑红的斑驳,想来是经历了不少惨烈的战事,沉淀着坚实厚重的历史。
葛玉郎看到了城楼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垛口和射击孔,其中隐现着弩箭的森然寒光,说不定有几支重弩已然将目标对准了自己。
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就得遵守人家的规矩,这叫入乡随俗,没毛病。
观瞻了雄奇的剑阁城楼之后,葛玉郎的目光终于放到了人的身上,他对剑门关这里的人类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这里的文明程度分明要比大佛部高出许多。
张德元感觉到两道带着强电流似的目光注视到自己的身上,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那是两道仿佛能穿透人灵魂的目光,瞬间就把自己看了个通透,实在是太犀利了。
“长官,要交入城税吗?”一个带着磁性的温和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德元诧异地抬起了头,不能怪他的定力不够,谁能想到一个能发出如此犀利冷冽目光的人会有如此温和的声音,前后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入眼的是一个气质温和爽朗的邻家大男孩形象,眼里的纯真和好奇让人一看就觉得亲切的不要不要的。
张德元的脑子当机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哦,不,不用交税,大人您进城当然不用交什么税了,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葛玉郎心有疑问,看了看那排着队等着交税入城的队伍不明所以。
好在张德元察颜观色的能力极强,主动解释道:“大人无需多虑,在我们剑门集实力强大的战士是不用交入城税的,我们欢迎战士们进入城池,毕竟战士们猎杀凶兽,为保护城池做出了大贡献,享有一点特权是理所当然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都是战士?你刚才也说了我们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不瞒大人,小的在这城门口当了二十多年的差,别的本事没有,可是这一双招子见得人多了,也就有了些许看人的经验,什么人从眼前一过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几位大人身上的铁血气息可瞒不过小人,铁定是实力强大的猎凶战士无疑。”张德元对自己的眼力颇有些自得之意。
“老哥确实炼得一双火眼金睛,我们几个武力高强倒也说不上,要说对付几只凶兽我们这些人确实不在话下,免强可以称得上战士之名,不过我们向来不在附近讨生活,这初来乍到的两眼一抹黑,还望老哥给指条明路。”
虽然知道人家不过是客气而已,但是听到别人称呼自己“老哥”心里还是没来由的感觉一阵熨贴,只不过面上还是连连摆手,直呼使不得,姿态放得很低,显得很有自知之明。
没敢有丝毫的怠慢,张德元扭头冲城墙根大喊了一声“老六”,立马就召来了一个人。
葛玉郎眼力很好,一眼就将来人看了个通透,一米七五以上的瘦竹杆体型,面相和张德元差不多,都是一副尖嘴猴腮,只还过这人的眼睛倒是很大,眼仁黑白分明炯炯有神,衬得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机灵,这算是他身上不多的亮点。
可惜的是这人是一个残疾人,右臂齐肘而断,似乎受过什么重伤,行动有些迟缓,一副不急不徐稳重有加的样子,看他身上的麻衣虽破却也洗得很干净,看样子应该是个爽利人。
张德元拉着那汉子向葛玉郎介绍,“这位是我本家的兄弟排行第六,叫张德禄,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和凶兽拼过命,只可惜受了重伤掉了条胳膊,当不成战士了,只好在城门口接了向导的活,您别看他温温吞吞的,其实这剑门集他是个门儿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大人有什么疑问尽管找他,自己人不需要客气。”
葛玉郎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当场就以十块钱一天的价钱定了张德禄这个向导,这是剑门集导游的统一价,至于小费什么的就全凭客人自觉了。
张德禄话不多,人却很干练,在大致了解了众人的情况之后,带着他们进了城,直奔收购凶兽皮毛的地方而去。
第一步当然是换钱,剑门集奉行的是私有制商品经济,在这里没钱可是什么都干不了的。好在葛玉郎他们一路过来倒也收集了不少的兽皮兽骨,不致于一穷二白。
剑阁城门之后是一条宽三里长十里左右的峡谷,这里地势平坦,两侧是几乎垂直的百丈绝壁,只要两头一堵这里就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一过城门洞,一种宣嚣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但见街面上人流如织,道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内人进人出,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一派繁华景象。
十一个“土包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都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颇有些无所适从,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张德禄走。
穿街过巷七扭八拐地进了一个幽暗的小胡同,这里似乎是贫民区,地面上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街面上也不见人影,和外面那条大街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葛玉郎心里有些纳闷,暗自寻思这尼玛不会是把爷们儿当成肥羊了吧?这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宰完了事的节奏啊。可是偏偏心里没有丝毫惊慌之意,反而有些隐隐的期待。
就在葛玉郎胡思乱想且暗自提高警惕的时候,张德禄在一个石头围起来的院子门前停了下来向葛玉郎介绍道:“这里就是一家加工皮革的皮甲铺,老板叫王金明,外号王皮子,是个老皮匠,人比较实诚,这里收购的价格要比外面多一成,不过不直接对外,一般都是熟人介绍才会接单。”
葛玉郎这才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了,当即点头,“老哥人头熟,一切听你安排就是。”
张德禄扬起巴掌在那扇破木门上一阵狠拍后,扯起嗓子大喊道:“王皮子,开门,生意上门了!”
如此反复的叫门过程足足持续了五分钟的时间,显示了足够的“诚意”之后,门里才传出脚步声。
一个破锣嗓子带着骂骂咧咧的声音随之传了出来:“又是哪个狗娘养的催命鬼没事干瞎敲老子的门,狗日的一天天就知道给老子找事,妈了个八子的,别敲了,把老子的门敲坏了老子弄死你个王八羔子。”
咳,咳,张德禄向目瞪口呆的葛玉郎投了一个报歉的眼神,尴尬道:“大人见谅,王皮子这个王八蛋一向嘴贱,就因为这‘出口成脏’的毛病没少得罪人,前大街的老皮甲店就是因为这个没的,要不是他还有几手做皮甲的真本事,连现在这地方也呆不下去。不过他也就这点毛病,为人做事还是比较实诚的,在买卖上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绝对可靠。”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葛玉郎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高马大的魁梧胖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油光发亮的光头以及布满头脸的麻子,活像一个四喜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