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满堂被挠
二林和三森看满堂一直不松口，既没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口口声声一直说着要去说和会面临哪些困难，但是也没完全拒绝他们提出的想法，于是，心里都敲起了鼓，有些拿捏不准，从满堂家离开后，又跑到二林家商议了半天，最后也是没拿定什么主意，眼看着夜越来越深，每个人都支撑不下去了，只好各自睡去，把希望寄托在满堂媳妇身上，但愿她能帮着说服满堂。
三森和二林这边，先按下不表。单说满堂。
满堂媳妇送三森他们几个出了院门，听着他们发动了车开走了，才关了门，上了锁，准备返回屋子里。
可刚走了屋门口的台阶上，还没掀开门帘，便听见屋内啪的一声微响，眼前一片漆黑，院子里什么也看不见。
“这死货，我还没进去，关灯干什么？”
满堂媳妇摸着黑推开门，到墙上摸了摸，找见灯绳一拉，只见满堂已经钻进被窝蒙着头睡了。
“没看我还没进来吗？干啥这么早就关灯？”满堂媳妇对着满堂嘟囔着，满堂没反应。满堂媳妇也没了脾气，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关了灯也上了炕，挨着满堂躺下。
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寂静的二里湾沉浸在浓黑的夜色里沉沉地睡去。就连前半夜不时起来狂吠几声的疯狗们也累了，趴在墙角一声不吭。
躺在炕上的满堂媳妇心里想着事，哪有什么睡意，此时的她，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她知道，满堂肯定也没睡着。满堂要是睡着了，那呼噜打得那叫个是震天响，现在却捂着头藏在被子里，虽然看不见脸却连个呼噜声都没有，他能睡得这么安静？
满堂家的炕，斜对着一扇小窗户，窗户上的窗帘没拉得严实，透过那点缝隙，满堂媳妇能看见有那么几颗寂寥的星星挂在那窗户外面，一眨一眨，似乎是要慢慢闭上眼睛，也沉入进梦乡。
“你说，孩他爹啊，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气不好，这漫天星星的，不会变天吧？”满堂媳妇实在睡不着，就用脚踢了踢满堂的腿。
满堂没反应，似乎还发起了轻微的鼾声。
“也真是的，粉周妈家过个事，你看看窝囊不窝囊的，前几天的大雪才停了，明天再万一来个风啊雨的，该多噗惜（作者注：当地方言，意为麻烦，不顺利）啊！”满堂媳妇继续说。
“……”
“不过，大木这几个兄弟这次表现不错，你别看他们平时和粉周妈，打啊闹啊的，哭啊笑啊的，这到了关键时刻，到底还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生死连着心呢。”满堂媳妇盯着窗外的几颗星星，那几颗星星似乎也成了好兄弟，要眨眼一起眨眼，要闪烁一起闪烁。
满堂还是不吭气，这次还翻了个身子，把后背亮给了自己媳妇，继续捂着头憋在被窝里睡。
满堂不答应也就罢了，这次还把脸扭了过去。满堂媳妇收回飘在窗外的目光，用眼睛盯着满堂的背影，不服气，又用脚踢了踢满堂的屁股。
“死鬼，别装了，老娘知道你没睡。”
“睡觉——睡觉——”满堂不耐烦了，把被子一裹，身子反而往炕沿上挪了挪。
这下，满堂媳妇心里不乐意了，冒出来点烦躁——哎呦喂，我说你满堂今天是翅膀硬了还是咋地啦，把老娘黑灯瞎火扔在外面，老娘本不打算和你再计较，你倒好，还蹬鼻子上脸的，和你说几句话，你怎么还爱搭不理的呢？
虽然被媳妇在屁股上踢了几脚，但是满堂依然闷不吭气。
满堂媳妇最烦满堂半天屁都不放一个。准备发火，又想了想，刚才三森和香香出门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地“拜托”自己，让自己一定要给满堂好好说说话，劝他能出面给帮帮忙，找粉周妈说和说和。
谁让自己当时拍着胸脯打了保票，“答应”了人家呢？
满堂媳妇这才体会到拿人东西手短的道理。没办法，村里媳妇，实在，不愿看别人低声下气地求满堂时，满堂那货却一口不发。
“哎——家里的顶梁柱倒塌了，叫粉周妈一个老婆婆来张罗后事，的确有些为难，你干嘛不给人家说和说和？二林三森毕竟是个大老爷们，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好有个帮衬，一起把粉周爸的后事给办喽。”
满堂媳妇尽量把自己的声调放小，声音调温柔，她希望满堂能像个顺毛驴，被捋顺了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但是她的苦心换来的还是满堂的不吭气。
满堂媳妇彻底压不住心里的火了，也不打算再和满堂绕弯弯了，大声说道：“好你个王满堂，当个屁大的组长，看把你牛的，老娘的话你都不听了。我还真就不服气了，你今天必须给老娘个痛快话，到底帮不帮人家啊？”
说着话，掀开被子抬起脚，直接在满堂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脚。
满堂没防备，直接连被子一起被踢得滚到了炕下面。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你是闹啥闹呢？”满堂有些气恼，光着脚丫子披着被子站在炕下面，拍着炕沿大声问道，一脸懊恼。
“你还说我闹？我和你说话，你干嘛不理？你当我一人在说单口相声的啊！”满堂媳妇看满堂滚下炕的动作有些滑稽，心里想笑，但是看满堂的懊恼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硬硬地把笑憋了回去。但是又看满堂敢对自己这样地大声说话，也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提高了分贝。
也不知道是满堂媳妇的嗓音太大，还是满堂掉下炕的声音太大，但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把村里一只警觉的狗又惊着了，咣咣咣地狂叫了几声，接着村里的几只爱管闲事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半夜了——都睡着了，怎——怎么和你搭话？”满堂笨嘴笨舌，被媳妇问住了，胡乱抓了个理由过来搪塞。
“睡着了？老娘和你一个炕上过了多少年了，还不知道你睡着了是个啥熊样？”
“你既然知道，还吵啥吵？吵啥吵？能不能叫我安心睡个觉？”
“噢——你今天嫌我吵了？你今天嫌我烦了？”满堂媳妇一听满堂这么说，就开始胡搅蛮缠，说着话就抓起炕头的扫炕笤帚朝满堂扔了过去。
满堂媳妇也就是胡乱随手这么一扔，发泄下内心的不满。谁知道，事情就这么巧，此时的满堂身上裹着被子，脚下不灵活，没躲开，那扫炕笤帚正好砸在脑门上，啪嗒一声掉在炕下。
满堂一阵恼怒——小样儿，把我踢到炕下不说，还拿笤帚砸我，你反了天了。这么想着，肩膀一抖，把被子抖落在地，一个跨步就跳上了炕，直接走到满堂媳妇跟前，用手指着鼻子说：“你再给我砸一个，试试？”
满堂本打算吓唬下媳妇，灭灭她的威风。可他的老婆也不是吃素的，被满堂这么指着鼻子，哪能受得了这委屈，直接就从炕上爬了起来，和满堂脸对脸鼻子对着鼻子，大叫一声：“我就砸了，你还要把我吃了？”说着一把打开满堂指到了鼻尖的手。
满堂感觉到了媳妇逼人的气势，房间里没外人，没人笑话。他想和平时一样软下来，但是他这次觉得如果自己软了，那该多没面子，自己被媳妇用笤帚砸挨了打，反而最后叫媳妇这么压自己一头，说出去多丢人？如果媳妇尝到了甜头，拿捏住自己的软肋，岂不是每次都被她压一头？
满堂不服气，也脸对脸地用额头顶了媳妇一下，“你砸我，反了你了。”
这一碰，把满堂媳妇的额头碰得生疼，她顾不了太多，也很恼怒，眨眼间一只手轮起来就朝满堂脸上挠去。
满堂一看来势不妙，就赶紧躲，结果没躲开，一把被挠了个正着，眼前一黑，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疼就从眼角传了过来。
“哎呀——”满堂叫了一声，圪蹴着蹲在炕上捂起了脸。
满堂媳妇以为满堂在装，还正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击，突然看见了满堂指缝中间流出来的血，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了满堂？伤到眼睛啦？和你闹着玩，你咋就不躲一躲啊？”满堂媳妇赶紧蹲下，要掰开满堂的手看看。
满堂心里不高兴，恼火得很，一抖胳膊，甩掉了满堂媳妇搭在肩膀的手，捂着脸，跳下炕，圪蹴在沙发上。
满堂媳妇也赶紧溜下炕，着急慌忙端了脸盆盛了热水过来，想给满堂捂捂伤口。谁知道，走的着急，有水从脸盘里晃荡了出来，正好砸落在满堂的脚上。
“啊——”满堂大叫一声，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又去赶紧摸被热水烫着的脚。
满堂媳妇一见，心里叫苦不迭——这今天是怎么了？不是伤眼睛就是烫着脚了？
来不及细想，满堂媳妇赶紧俯下身去给满堂擦脚。脚上倒没啥大事，估计也就是盆里的几滴热水溅在脚面上，除了有点红之外并不碍事。倒是眼睛那，红灿灿的几道子血渗了出来，挂在眉角，看着叫人心疼。
擦了脚，满堂媳妇想给满堂的眼角擦擦，再顺便用热毛巾捂捂。满堂正在气头上，但是火也没地方发，猛地一把拽过来坑上枕头上的枕巾，兀自捂住脸，把脸埋在双腿之间。满堂媳妇拿着热毛巾，却碰了个冷屁股，干愣愣地在旁边站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等了半响，满堂都没个动静。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满含着泪水，血道子已经被他擦了，但没擦干净，在眼睛那留下一片微红。
满堂媳妇有些心疼，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抬手就要再用热毛巾去捂，满堂一手打掉，黑着个脸，自己跑到镜子跟前歪着脖子来回照了照，确认没啥大碍，又从药匣子里翻出来几块创可贴，使劲地按在了那指甲印上，一扭身，抱着被子跑到外屋去了。
满堂的伤其实并不重，就是媳妇的指甲在眉角滑了一下，伤了点皮，流了点血，并未碰着眼珠子。
当晚，躺在外屋的满堂也算想明白了，碰上这么个厉害媳妇，以后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不去找粉周妈，也得找啊，谁让自己媳妇答应下二林三森他们呢？
娶媳妇，娶回来个姑奶奶，尽给我招揽一些苦差事！管粉周妈的脸难看不难看，说和的事能不能说成，明天只能我去豁出去这个老脸，替你们跑这个腿喽。
况且，脸都被自家媳妇抠烂了，在外人面前，脸面又能值几个钱？在外人心里，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主意这么一定，没多久，满堂就想起了鼾声。
满堂媳妇心里不瓷实，悄悄溜到外屋用手电筒照了照那伤口，没啥大碍，才最终放了心，有些内疚地回去和衣躺下了。
一夜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