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心底在颤抖着呐喊,紧握拳头的指甲业已嵌入掌心皮肉。
——要过去吗?
——那么多、可怕的人在场,可能走过去吗?
——必须做出选择!!
不停挣扎、挣扎、挣扎,心跳的速率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几乎要超出她的负荷范围。
好吵……
在这种连身边人说的话都听不清楚的世界,到底还要呆多久?
踌躇不定之下,对面那个青年无意间抬起了头。无意间对上了她的视线。
李逸丞心头猛然一揪!
然后,看到他漠然地低下头,盯着手中的扑克牌。
又开始新一轮对局。
-
嘀嗒、嘀嗒。
心中有一个钟表在不停前行,发出扰人心绪的声音。
第三个酒杯已经空空如也,李逸丞不由得再转过头去看看那个黑衣服的男孩。仿佛有着天生的家族遗传,李逸丞喝酒很少会醉,此时此刻仍然清醒地看到坐在那桌的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又一局牌结束,他站起身,脸上露出了苦闷的表情,两手插着裤袋离开了那桌人,穿过人群向一个过道走去,迅速不见了人影。
“安安、安安!”使劲拉拉身边与刚认识的人聊得兴起的安若琳,她指着黑衣少年消失的方向问:“那边是哪里?”
安若琳不耐烦地向她指的方向看看,说:“哦,那边有个后门啦……”
不等她说完,李逸丞赶忙从座椅上站起,向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喂!你去哪里?”
依稀听到后面还有安若琳的呼叫,李逸丞回过身朝她大叫一句:
“不用等我,你自己先回去吧!”
-
追出去了!
推开弹力门冲出舞厅的一刹那,世界安静得可怕。
看清楚眼前的地方,是舞厅后面的一条小巷。四处放置着杂物,堵塞了排水口,好大一潭肮脏的积水反射出浅浅的光,臭味弥散在空气中,熏得人几近窒息。
黑衣男子,就在她面前慢慢走着。
看到他的背影,一种熟悉感才骤然涌上心头。
那是个寂寞的背影。跟她有点相像的孤独的影子映落在地上,慢慢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沈东浩!”鼓足勇气叫出那个名字。李逸丞快步跑了上去。
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跑上去拦在他面前。身体又在不经意地抖了一下。
她看到,这名男子在笑。那张棱角分明又带点颓废的面容,居然露出了一个让人心寒的笑。
“怎么,平时见到都不会打一声招呼的李大小姐,怎么突然叫起我来了?不会是厌烦了乖乖女的生活,也想跟我过过日子了吧?”
轻浮的语气。
带着挑逗的语气。
——真是让人不舒服啊……
“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问我去哪里了啊?”沈东浩仰起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如果是去哪里睡的话,昨天去了莎莎家,前天是MAYA,大前天嘛……哪个女的呢?”
“反正都是些龌龊又肮脏的故事吧,真是精彩丰富的夜生活啊!”李逸丞只觉得胸口有一股血腥味在蔓延。
“哟,生气了啊!”沈东浩伸出手一把将她按在墙根上,清俊的脸庞带着邪魅的笑容,恍如恶魔般贴近她,在她耳边低语道:“是不是,吃醋了?”
“你不会乱来的。”李逸丞虽然嘴上淡定的说着,身体却在死命挣脱他双手强劲的压力。从来没试过这么害怕一个人,如今竟然体会到了这种恐惧,而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所带来的压迫感!
“我告诉你哦,李逸丞,”他继续用轻佻的语调说:“毕竟我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所谓‘纯真的诱饵’啊,你要是真的送上/门,我绝对不会拒绝的哦。”
他向她耳朵吹了一口气。
她浑身一阵战栗。
“够了!”李逸丞失声大喊:“够了沈东浩!你要堕落到什么地步才可以停止!沈阿姨已经住院了!”
住院了……
她已经住院了……
已经……住院了啊?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东浩止不住大笑起来,他放开李逸丞,双手捂住肚子不住笑着……笑到让人心寒。
“有什么好笑的,那是你妈妈!”
“所以呢?”他直起腰杆,转为冷笑:“该不会是来向我要那个女人的医药费吧?你真要那么关心她,干脆帮她付啊,何必来找我这个穷酸的儿子。”
那个女人?
他竟然……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虚弱苍白的脸,那个可怜的女人,现在一定是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等待自己的儿子来看望她吧……不,或许让她知道他没出什么事,还很健康,大概就会笑逐颜开。
那么疼爱自己儿子的……“那个女人”……
怒极而净。她内心躁动的烈焰,莫名地一下扑熄,化为烟灰飞散。
“李逸丞,你看我刚才输牌了,如果你帮我还钱,说不定我有空还可能回去见见她。”
“说什么有空才……”她低着头沉着声说。
轻佻的声响缓缓淡下,沈东浩定定看着李逸丞,忽而伸手捧起她的脸,语中竟掺着一股愤怒:“你是来替那个女人来看我堕落到什么样子的吧,呵,真是可笑。”
“她到底是做错什么让你这么对她?她一个女人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任由你对她不理不睬或恶言相向,她从来没有怪过你什么,那样一个母亲,对你关怀备至又温柔的母亲,到底是做错什么让你如此憎恶?”
“就因为她是我妈!”他冷不防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像要发泄满怀的恨意一般往死里使劲:“那个女人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因为她是我妈!是她有眼无珠嫁给一个抛弃她的男人,是她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就将我生下来,是她自作孽要当我妈!你以为她需要我?那个男人呢?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呢?你怎么没有想过去找他而是跑来找我!”
快喘不过气了……
他竟然……想要掐死她吗……
“……东浩……”李逸丞费尽力气憋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那双眼睛,闪烁着一股纯真的、孩童般的明澈,熠熠生辉:“她……最爱的……一定……一定是你……”
骤然松开手。
“咳咳、咳咳咳咳……”李逸丞沿着墙滑坐而下,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东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胸口骤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背转过身,一脚踹翻身边的空木箱。
“就算她死了,我也不会祭拜她的。跟那个男人一样,就算死掉,我也绝对不会去祭拜。”
——你就那么厌恶那种温柔吗?
李逸丞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的背影:出奇的冰冷,出奇的陌生。
却又……出奇地、压抑着什么。
“所以……所以你想要成为跟那个男人一样不负责任的人吗?”
将双手插回裤袋,他没有回过身:“什么都不明白的你这个外人,到底有什么资格问我?”
沉默。
只听到,她的喘息声。
片刻,他再次迈开步伐。
“东浩,我不想……把你想得太坏,”仿佛下定决心般说出来,李逸丞扶着墙壁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说:“……当年对你的漠视,我感到非常抱歉……”
任何一个与她相识之人,她都不想把对方想得太坏……仍然坚信“人之初,性本善”的李逸丞啊……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下。
“你还是老样子啊。”他没有停下脚步,低声说道:“这大概是你唯一可爱的地方。”
“回去好不好……芷期,跟你妈妈一样,一直在等你回去。逸初也回来了,我们四个人再聚一聚好不好?只要你回去,我们其实还可以跟小时候一样的……好吗?”
啪、嗒。
脚跟轻微地顿了一顿。
那么短暂的一瞬间,那么短暂的一丝犹豫,还是对她的话抱有了……一点点的期待吗?
“有空的话……”
“芷期在等你!”她加重语气叫了一声,毫不犹豫打断他轻微的答复。
——李逸丞,你想害死她吗?
“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对你不会乱来;但如果你让她靠近我,你还敢保证我不会乱来吗?”
他侧过脸来。
在他前方有一束淡弱的路灯光,映出了他一个惨淡的笑容。
又是一个陌生的笑容。
-
他抬步走了。
悄然,消失在之中已然暗淡的天幕下。
-
终于见到了他。李逸丞怔怔站在原地,心间流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可以算是为沈阿姨找到了一丝希望?抑或……是会带来更沉重的悲痛而已……?
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但是,她还是有点庆幸。即便是如此陌生的感觉,那人仍然夹带了一丝丝、回忆中那个单纯恶作剧的坏小子的味道。
希望并不是全然被绝望所吞没的,不是吗?
只是他最后那句话,充满不确定的味道。
-
——如果你让她靠近我,你还敢保证我不会乱来吗?
-
“你就那么厌恶……那种温柔?”
李逸丞自言自语地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