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也面无表情地问我。此时的屋子里很安静,每个人的大脑都在高速运转,都在想,谁可以借给我们钱呢?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但屋子里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能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二哥提了两个人选,但都被我们否定了,因为这些人都和我们来往不多,或只有一面之缘,找人家借钱不合适。最后我们想到了小成,他是高叔诊所的,曾经负责给我们擦药,人很憨厚老实,为人诚恳。在他给我们擦药的那一段时间,我们已经很熟悉,经常在一起聊天。这时,我们同时想到了他,于是,二哥马上给他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二哥脸一下就红了,说话也有点结巴:
“小成,我想跟你……借点钱。”
“借多少?”
小成平和地说。他的平和让我们很意外也很感动很感激!
“二百。”
二哥有些胆怯地说。
“你下午过来取吧。”
“好好好。”
二哥的语气中透出压抑不住的激动。
放下电话后,我们兴奋得简直要喊出来了!真的有这么简单吗?我们这么容易就借到钱了吗?可这就是真的,我们无比的感激小成!这感觉就像是在你饥饿的时候,有人给了你一个馒头,并且加了一个炒菜!
下午,二哥就把钱借回来了。二哥拿着这两百元钱,好像是说给我们所有人听一样的提高嗓门道:
“这两百块钱要好好花,省着点花。”
而二哥身体力行,买鸡蛋时要买破的鸡蛋,买苹果要买烂了一块的,省吃俭用,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在小成那里借的这两百元让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也是在这样的艰难中,我们迎来了海宁的生日。她吵着让爸爸给她买蛋糕,二哥给她买了一个小碗口那么大的蛋糕。二嫂去市场买来了豆角和蒜苗,炒了两个菜。已经是傍晚了,外边夕阳西下,发红的阳光斜着从窗子外照进屋子里,照射在墙面上。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海宁稚嫩的小手从盒子里抽出了四根不同颜色的蜡烛,二哥和二嫂一人接过一根,帮她插在了小蛋糕上,点燃。蛋糕上那四支生日蜡烛显得格外温馨,明亮,我们一家五口围坐在桌子前,那烛光映出我们五个人的脸庞。海宁那张稚气、童真的小脸上,满是快乐与兴奋,她扬起小脑袋对我们大家说:
“你们要给我唱生日歌,每个人都要唱。”
这时我们没有犹豫,也没有平日里的扭扭捏捏,于是,屋子里唱起了各种风格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眼睛里都是晶莹的泪水!这是我们来到北京后给海宁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给海宁过的第一个生日!我们的目光都投到了海宁那欢笑的小脸上,她天真的笑容感染着我们每一个大人,让我们心生一种力量:不管多苦多难都一定会扛过去的!蛋糕上的蜡烛在燃烧着,虽然它很细,还不时流淌着蜡油,但它依然在燃烧着自己,给黑暗中的屋子带来光明!
6.再次搬家
在三家店住了两个月,两个月过后,我们又开始为找房子而奔忙,不过这次我们除了出去找,还把消息传播到了网上,病友瑞恩更是将我们找房子的消息发布到了论坛上,这还真有了效果。有一天我们收到了一个陌生人发来的短信,说他可以帮我们找到出租的房子,这对于着急找到房子的我们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而这个短信的署名便是:高伟!在这之后没几天,高伟就去看我们了,还有他的好朋友徐姐,当天我就和二哥跟高伟去看房子了,几天之后就决定搬过去。
地面上一片凌乱,有很多垃圾杂物,床和桌子左横一个右竖一个的有着明显的被搬动过的痕迹。我和三哥坐在轮椅上寂寞难耐地等着,看着眼前这一切,着急又无能为力!这一天是我们再次搬家的日子——从三家店搬到五里坨。二哥、二嫂要先把东西搬到五里坨,最后再搬我们。等把一切都搬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和房东大爷告别后,我们走出了这个房子,这个我们住了两个月的房子。
走在大街上,虽是六月时节,但是晚上仍会有一些凉意!看着霓虹闪烁,车流不息,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我们而言,这个城市真的好陌生,但是我又为什么对它苦苦追随?它是那样不愿意,总是给我冷表情,可我还是笑脸相迎,装作不在乎这些,我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我,让我有这样的动力。决不放弃!这个城市很大,我们却无安身之处!寻找一个适合我们的住处,找到解决吃饭问题的办法,这双重的压力,重重地压在了我和全家人的心上!
从三家店到五里坨有两站地的路程,为了省下一块六毛钱的车费,我和二哥都执意要走到五里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路灯已经开启,但是胡同里没有灯,一片漆黑,而且脚下的路很难走,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平衡,尽量不让推我的二哥分散注意力,因为他要专心地推好每一段路!到了五里坨天已经很晚了,高伟站在门口等着我们,这让我们很感动!他帮我们把东西搬到院子里,然后再一点点往屋子里挪。
一进屋子,一股闷热的气味袭了上来,让我有一些窒息,到处的凌乱让人看了心烦。二哥先把我的床弄好,让我躺下,一张放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的床,看上去,显得是那样的不协调。躺在床上,看到的是已经泛了黄的天棚,到处是窟窿,在边缘处,全是浸过雨的水迹。一个昏黄的小灯泡周围全是小型飞行物,细细一看,蚊子居多,这是因为院子潮湿加上不太卫生,所以它们也就有了安家之所,有了生儿育女的欲望。多日见不到活物的它们,看到我们来了,当然不能放过,要痛痛快快地吃顿饱餐。它们这样,我们可受不了,二哥左冲右突地为我和三哥轰着蚊子,双掌合十拍蚊子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但还是有蚊子趁二哥不注意,狠狠地咬了三哥一口!二嫂实在气不过,拿出了杀手锏——灭蚊剂!按住阀门不放,一通狂喷!这下,蚊子没灭几个,倒把人给呛得够戗,纷纷地往外跑。把高伟也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好半天。大概安顿好后,已经快到半夜2点了,先睡下吧,明天再想二哥睡的床板的事,今天先用门板凑合一下。
我躺在已换了方向和位置的床上,毫无睡意,灯已经关了,看着这黑漆漆的屋子,心里想了很多。在三家店虽然很苦,但至少那时住的房子很大很干净,人都说“步步高升”,可我们是越走越往下,一步不如一步。在这里,我真是不知要住多久,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心中的梦想,心里有太多的未知,是啊,什么时候呢?我也不知道,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步地看。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只觉身下硌得很疼,只好开口叫二哥给我翻身,虽然很不愿开口,虽然二哥很难叫醒,但是……
7.寝食难安
那是两间屋子,我和云鹏住在外屋,一张床和后加的木板连在一起,连通成了一张从东到西的长床靠在北墙下面。那房子的屋顶很高,有三米多,所以墙面也就很高,这一长溜的床在墙下,左手边是高高的墙面,这时床显得很窄,让我不禁想起了山崖上的悬棺。虽然这个比喻很不好,但这是我躺在那床上后的第一个感觉。这屋子的门在东南角,进来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和三哥的长床,毫无缓冲地带,让我们没有一点隐私的空间,无论谁来都能看到我们的样子,无法回避与躲闪,想不想见的人都得见,愿不愿意面对的事都要面对。
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写东西,他们坐在长床上喝酒、聊天,大声的说话声像在吵架,那些天南地北的神侃实在是分散我的注意力。回头看,是满桌子的凌乱,横一个竖一个的啤酒瓶子,这让我心情烦乱,没心思写东西,而那一阵胜过一阵的烟味更让我呼吸困难烦躁不安。这时我是多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啊,安静的,没有打扰的,让我可以在里面认认真真地写东西,尽快完成我的第二部书稿,让自己不再每天带着愧疚入睡。可是,这些谈何容易啊?而有些东西似乎比这些还要重要!
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北京式建筑,从大门进来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水泥抹的水池,而离水池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下水道口,鸡蛋皮、菜叶子被拦在了铁筛子上,让人看了心里很不舒服。路过水池,再往右转,就来到了院子里,院子的东、西、北都是房子,窗台的上面和下面都放着各种杂物。也有没放杂物的,显然那房子里没住人。一棵比房高的石榴树,伸出了一个像胳膊的枝杈,挡住了可以照进屋子里的那点仅存的阳光。在这样的房子里,上厕所成了问题,尤其对于我们就更不方便了。公共厕所在几百米的胡同外,二哥往外抱是抱不起的,于是二哥就在我们住的屋子窗前(因为别的地方不属于我们)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当成简易的厕所。
棚子上面是房东废弃的石棉瓦,“门帘子”是二哥捡来的凉席,四处虽已挡严,但风是挡不住的,一到冬天就特别的冷,冻得手指头尖疼。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从屋子门口到这个棚子里要经过几个台阶,二哥抱着我或云鹏上厕所时又不方便看脚下的路,每次我都会很担心,怕二哥摔跤。二哥一边小心翼翼地下台阶,我一边提醒他“慢点、慢点”。有台阶的时候还好点,后来为了轮椅进出方便,把台阶用水泥抹成了斜坡,这样走起来就更危险了。特别是冬天,下过雪后,上面会结一层冰,这样就更滑。二哥为了防滑,在上面洒了一层细沙子,可感觉并没有解决问题,走在上面还是提心吊胆的,真怕二哥抱着我们时向后一滑,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我或云鹏扔上了天!
二哥抱着我上厕所时,我会担心他滑倒,抱着云鹏上厕所时,我会更担心,因为我可以看到全过程。从他们出门开始,我就通过窗户看着他们,也可以说是盯着,然后在心里念叨着“慢点慢点”,二哥稍微加大动作幅度,我心里就是一惊,以为是要摔倒,不自觉要喊出来“小心点!”“这早晚得摔了,一次两次没事,多了呢,谁能保证!”我在心里想着,越想越害怕,不敢再往下想,紧紧地闭上眼睛摇头。
有那么一阵子,云鹏肠胃功能不好,老是上厕所,二哥隔几分钟就要抱他出去一趟,看着二哥那么快的动作,真是担心。怕二哥一脚踩滑了摔倒,可不快点吧,又怕云鹏坚持不住,这真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咣当”,外面传来了一声很大的声音,我心里也咯噔一下,经验告诉我,这是有人摔倒的声音,我猛地抬头往窗外看,二哥他俩突然不见了,而且挂在棚子上的帘子也猛地晃动了一下,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面。“二哥摔倒了!”脑海里蹦出了这几个字!“二哥,二哥”,我喊着。门慢慢地打开了,二哥抱着云鹏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不用问一看云鹏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紧皱着眉头,咧着嘴,像是在强忍着剧痛,“摔了?”我急着问,“一脚没踩实。”二哥苦着脸说。“摔坏哪儿了吗?”我还没等二哥把云鹏放下就又急着问。二哥一边把云鹏往长床上属于他的一头放,一边回答我说:“一块石头硌腰上了。”“好像是出血了,要不怎么这么疼呢?”云鹏赶紧补充了一句。这时我感觉像是自己犯了错误,很愧对云鹏,可又不能说二哥什么,毕竟他不是故意的。唉,这居住环境什么时候能改善一下呢?可现实是,更偏的地方,我们不想去,好的地方,房租我们根本承受不起!所以想改变真的很难,唉,我们的希望在哪儿啊?外面的天空是昏黄的,看不到太阳,只有那阵阵的冷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