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昏睡了多久,当他从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时,看见了伏在自己床头的蓉蓉,也不知她在这里守了多长时间。,
陆回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来,生怕弄醒了睡在一边的蓉蓉。而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也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浑浑噩噩间仿佛觉得自己刚才就是做了一场荒诞的美梦。六界,分界碑,转世者等等细想来竟觉得无比荒诞,还有那个关在冰柱里的女子和消失不见的白无锋,这般奇幻的东西哪里是自己这样普通人能经历的,兴许真是一场梦。
缓缓将被子披在蓉蓉身上,盯着她犹豫了片刻。蓉蓉今天带着的是一顶紫色毡帽,帽顶上有微微隆起的两个凸起,陆回恍恍惚惚间好像看见了藏在里面的两个银白雪亮的狐狸耳朵。好像心里略微的有些不甘似的,陆回鬼使神差的伸过手去,有些梦,很多时候都希望那会是真的。
“唔,呜,玄霄哥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玄霄哥哥。”蓉蓉突然惊呼喊道,声音里透着许多的酸楚和疲惫。玄霄哥哥,玄霄是谁?
“陆,陆回哥哥,我是蓉蓉,我是蓉蓉。你…在哪儿?”陆回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疼不已,低下头想了想,便立刻下床将蓉蓉抱到了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而蓉蓉似乎特别疲惫,没有醒过来。只是不停零散的说些让他听不清楚的话。
陆回站在床头,看着睡梦中的蓉蓉神情紧张,香汗淋漓,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伸手轻轻擦去她额头的香汗后,她才略微安详的一笑,沉沉睡去。
“你从万兵阁幻境出来之后,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而这丫头也守了你三天三夜。”这时身后传来了重九厚重的声音。
陆回微微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指了指房间外就和重九一起缓步退了出去。而在大堂里,烂酒鬼难得的坐在案台上,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喝着他紫金葫芦里的醉不归。
“哟,大侠醒了!”方十世见到醒来的陆回笑着说,“今儿我请客,要不要来点好酒啊。”
“还有多少醉不归,我心里可比你这甩手掌柜有数,你这个紫金葫芦里倒出来的我可不喝,重九师傅我们还是喝些茶水,切些牛肉吧。”陆回找了张桌子,拉出三张椅子对着重九躬身说道。
“不用,厨房里有蓉蓉那丫头给你热好的菜肴,她知道你醒了肯定会饿了,你去拿出来吃了我们再讲讲万兵阁的事儿。”重九坐下后在桌子沿放了一把形状奇异的兵器。陆回认得这兵器,就是白无锋的无渊剑。
陆回进厨房拿出热着的饭菜后,很快便吃的干净。而方十世也拿着账本做到了桌子上。
“徒儿,你在万兵阁里应该知道这把剑就是你的前世兵器无渊。”见陆回吃得干净,重九便指着无渊说道“将你在万兵阁幻境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为师看看你领悟了多少。”
陆回放稳碗筷后,稍稍擦了嘴,原本吃着蓉蓉用心准备的佳肴,应该心里一直想着蓉蓉才对,但是不知为何那个冰柱里的女子的神情却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听到重九师傅说话,才回过神来。
“我在那个劳什子幻境里,碰到了一个人,白衣长发,眉心有一个金色的小瓣纹路,开始他说自己叫沉星河,后来骗本少爷去爬了一座好高好高的冰山,爬到山顶了,就碰到一个非常非常猥琐而且又阴险的斗篷小矮子。那小矮子肯定是嫉妒了我的帅气和气质,派出了一个像城门那么高的四手六角的怪物来攻击我,还好本少爷天赋异禀,乃神界大神转世,那个叫沉星河的原来就是无渊剑的精元,知道我的大神身份后,立刻听话的变成一把白色闪亮的宝剑。”陆回拿起桌子上的无渊跳起身来,四下挥舞。
“接着,本少爷,不本真神,手起刀落,将这两个歹人击退,更是俘获了这无渊精元到我体内,纵我驱策,当时本真神诗性涌上心头,赐名给它,白无锋。”
重九和方十世听到那四手六角的怪物时就对视一笑,他们都知道陆回肯定还有很多事情没讲出来,但是这个心思复杂的小子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在过多追问。
直到陆回讲完后,重九才问道:“你当时和那四手六角的穷狱是怎么战斗的?”
陆回听到一愣,随即熟练的翻剑拖腕耍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但是完全不像习武之人,倒像个戏班子,正色说道:“当时几下周旋,那怪物见我太过神勇,拿我完全没有一点儿办法,随即便大为恼怒,变出四把巨大兵器要与我搏命。这等宵小哪是我堂堂神界转世者的对手,我微微轻旋手中无渊精元,用了一招以其人之刀还治其人之身,就把那丑八怪的大家伙四肢,不,不是六肢尽数斩断。”
陆回接着熟练的收剑藏于身后,左手凌空画了几下。
“这时,我手中的无渊精元,见大敌即将被我诛灭,立刻对我献媚,将一招极其普通的分解符咒献于我。当时我虽然百般不愿意,但是见它这般求我,我便勉强答应了下来,随手一用,便天崩地裂,日月无光。”陆回一脸嬉笑的说道,接着左手画完符后,缓缓往前一推。
“碗大的世界,一夜的风流,行至花丛处,神鬼皆无形。散。”
“瞬间就将那什么穷狱怪物打的魂飞湮灭,而那个斗篷小子见到自己的压箱底绝活被我轻易化解,震惊于我的神武威凌,吓的魂不附体,脚底抹油逃回地下去了。而那个一直跟着我的无渊精元更是被我的飒爽英姿所折服,直接说什么要让我吞噬掉,于是我就把这个精元一口吞了。也许是我太过着急,吃了它之后一直没消化干净,回来后就一直在闭目修炼,现在终于将那无渊精元吸收干净。”
陆回说完一个鹞子翻身,秀了几下像戏班功夫一样的招式,就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上,笑嘻嘻的看着有些发呆的烂酒鬼和一脸严苛的重九师傅。
方十世翻弄了手中的账本,大笑了几声,继而说道:“不得了不得了啊,按你这般说来,酿酒小童子,你这下不就变成绝世高手了。”
“那是,那是。”陆回一脸满意的点头说道,“只可惜整个幻境里,没有一个美人能够欣赏到我当时的英姿。”
“徒儿,习武之人,凡事有所保留,这里点不假,但是你这太过自傲的性子不可取。来为师试试你到底从万兵阁里悟得了几分的无渊剑意。”重九站起身来挑脚一踢,他刚才的那张长凳便弹到了重九右手掌中,另一只手弹出一根食指,青色刀光萦绕其上,接着只见木屑纷飞,青色火光冉冉,不消片刻,一把三尺长剑便已成形。
陆回见状,将无渊夹于腋下,不由得拍手叫好,不停的说这一手削木成剑的本事他也要学。
重九一言不发,只是一剑直直的刺出。
陆回见重九师傅这般就出手,心里一慌,眼睛顿时变成金黄色,自己又有了之前面对穷狱时的那种奇异感觉。身体变得特别敏感,而感知也瞬间增强,原本重九那快若惊鸿的一剑,此刻在陆回眼中缓慢了许多变得有迹可循。
重九师傅的木剑逐渐临近,陆回明显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威猛力道和必杀之意,而重九神色也没有丝毫的懈怠。这时陆回突然闪起一丝灵动,立刻右手反握无渊,压低了下盘身形,左脚为心,像一个陀螺一般自下而上的侧旋,打算借着旋转之力加大自己右手中的无渊力道,继而侧击木剑剑身,来扰乱重九的这刚直一剑。
重九见陆回用剑不拒于泥势,想出如此怪异的方式打算从下方干扰自己的攻势,严肃的脸色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微笑。木剑去势看似已老,无法收招,陆回借着几重旋转之力的无渊也已经几乎贴到了木剑剑身,陆回仿佛真的能够稳稳接下一招。
可是重九毕竟是一流高手,只见他左手猛的往右手前臂上一压,原本刚直的一招直剑猛的变为下劈砍式,陆回无渊碰触其上,竟然如同螳臂当车一般,招式力度顿时瓦解。
重九这一手临时变招来的突然,来的干脆,原本一式长虹贯日,这么干净利落的便化为了力劈华山,而且招式连贯顺畅,力道有增无减。
陆回方才招式已老,虽然看到了重九师傅的凌厉变招,但是明白自己开始时太过托大,招式太随性,现在去力已尽,已经失去了任何回旋变招的余地。他心里清楚的知道无渊剑式优势在于因势利导,不能以强对强,单单这一手急速变招,已经让他领略到了重九师傅的高深本领。
可是输人可以但不能输阵,他陆回虽平时嘻哈嘴脸,但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有自己的倔脾气,他决定硬着头皮顶住了这凌厉霸道的一剑。
无渊是神器,剑身坚韧无匹,陆回立刻双手都拖在剑身之上,任重九一剑重重击打其上,只听一声闷响,就在陆回额头大汗淋漓,心理已经做好了经受这一猛击的准备,狠狠挺直了腰板身板打算全力顶下师傅的第一次“指点”。
无渊剑身如陆回所料,坚韧无比,受此重击剑身之上微微一颤,连丝毫弯曲都没有,但是令陆回最吃惊的是,原本心里意料好的那股巨大力度却完全没有透过剑身传过来。但陆回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不成器的开始不停颤抖着,眼中的金黄之色尽数散去,而背后衣衫早已被冷汗沁湿。
重九师傅最后居然收住了如此巨大的力道。
“徒儿,你可明白你错在哪里?”重九厚重的声音似乎从高远的九天之上传来,在陆回耳边轰鸣。
“请师傅赐教。”
重九收起一木剑,缓缓托起陆回还在颤抖的身体,让他坐回椅子上。而一边的方十世一脸戏谑的笑着,也没说什么话。
“无渊的剑心,你已经多少领悟了一些,无渊剑的剑法,名为‘无渊道剑’。无渊道剑,剑是初修,而后是道,至极才是无渊。剑不持锋,气无满意,知阴阳盛衰之理,明天道循环之机,顺其势,导其实,避锋芒,存无渊。天下无不可卸之力,天下无不可破之理。
这是入门的剑修,修的就是圆满无渊剑心。
你方才知道我出剑力道完全不是你一个初期转世者所能硬拼的,打算借着旋转之力增强你的力道,从下方打击我力道最轻微的侧面。”重九又随意的刺出一剑,看着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陆回,接着又说道:
“可是在战斗中,没有人会一招直来直去,临阵变招随机应变才是最寻常的情况,你若一开始就打算一招制敌,便没有给自己留有退路,若能成则已,不成那之后你就完成被动,就算想要变招,你也是有心无力。你犯得不是天赋问题,而是心态问题,急于求成,是大忌,徒儿可要记得。”
陆回不停的点头,刚才确实如重九师傅所说,自己有些过于托大,自以为是,虽然从万兵阁吸收了白无锋的精元之后,自己已经可以控制那种金色眼的状态了,但是临敌实战经验是自己欠缺的。刚才重九师傅的从一剑直出到转招再到收力,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停顿和回气,隐隐之间陆回似乎明白了,真正高手的分水岭不是在于秘籍功法的优寡,而在于对力量的精确控制。
做到了招式的收发自如,临战的随机应变,才是高手与一般武师的差别吧。
“重九,你也别老打击我们家酿酒童子了,你这么说教,他一耍滑,蹄子一蹦跶,还不乐意跟你学武功,一不乐意了,那我就真找不到下一个转世者咯。是不是啊,小童子。”方十世这时居然少有的安慰起陆回来。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大棒,用心良苦啊。
接着方十世拍了拍陆回的肩头,看着重九神色严厉的说道:“我让你好好教我们家的童子,但是你稍微放的和善些,老是一脸凶横,你看看,活泼洒脱的陆回童子,刚才还是上蹦下跳的,这才被你上了一课,就这样焉哒哒的。这无渊剑心,就我来看陆回他已经有很不错的领悟了,就走了一趟万兵阁,刚才自己灵机耍出来的那一招就跟降龙十八棍的蛟龙出海一样,还挺似模似样的。只是你这一魔界高手,跟一个娃娃一般见识,仗着自己吃的盐多,二段发力,先攻偷袭。所以啊……”
方十世拖拽这一长长尾音转过头来看着陆回,一脸笑容的说道:“陆回,你还是很有实力的,不愧是神界转世者。当初重九师傅教他无渊剑道的时候,连剑心都要从剑花开始练呢。不要太沮丧了,这个习武的事儿,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侠武论道也都是些远不如你的毛头小子,再加上一年时间,足够你练成本事轻轻松松打败他们了。”
重九听到这个份上,似乎知道了方十世的意思,神色也不见温和收剑于背对着陆回说道:“徒儿,响鼓才要重锤,你也不需我说太多。我去寻一习武场地,你们先处理你们的事儿。”说完便离开了醉不归酒楼。
陆回起身鞠躬目送重九离去后,转身对方十世说道:“每次你抬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这几天是要开始酿下个月的酒了。账本你也翻过了,酒窖下一百三十坛醉不归刚好够了。”
“当然当然,我翻过了,醉不归这个月需要交货的定酒六十五坛,除去我的二十坛,我们自己平时开店开销的三十坛,送到易春楼的十五坛,合计一百三十坛,刚刚好。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方十世拿着账本狠狠往桌子一摔,一脸嬉笑的接着说道:“你马上就要外出学习无渊道剑了,这个月你得酿五百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