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薛延陀大俟斤大声回复。他腰缠的虎皮带证明着他的勇猛。“旧伤复发，正折磨着那个老头。他儿子也因为侍奉老头无法前来。”
“我的传令兵讲得不够明白？”
“不！我们都接到命令，部落首领务必要到可汗浮图城。可是他病了。”
“那总可以委派他宝贝儿子前来吧？！他这是公然蔑视！”矮壮的可汗高声申斥。“我要的马匹和战士呢？我怎么没看到？”
众部落首领表情阴郁，默不作声，目光盯向薛延陀大俟斤。
“没有马匹，没有战士。”薛延陀大俟斤硬着头皮回应道。
“没有马匹，没有战士？”可汗环视周边的属下，嘴角挤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重复道。
“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我是你们的可汗！在你们战败向我俯首称臣的时候，我饶恕了你们。你们向我承诺。听从我的命令，为我打仗。难道你们忘记了？看来我需要用刀时刻提醒你们！”可汗的语调越发激昂。
该死的承诺。鞠文泰思忖着。如果不是因为战败，成为突厥的附庸，高昌也不用无休止的提供葡萄酒、大麦给他们。他开始佩服这些公然违抗命令的铁勒人。
“我们没有忘记承诺。请别侮辱我们。您没有兑现您的承诺！”薛延陀大俟斤反驳道。
“我的承诺？我饶恕了你们，此外我什么都没有承诺！”
“不，您承诺过！在与启民可汗的战争开始之前，您保证过，只要能击碎启民可汗的迷梦，就让我们的士兵回家，不仅如此。您还应许我们，从战争中夺取的草场、牲口与奴婢。但是，直到今天，除了战争带来的死亡，我们一无所获。”
“我们还没有获胜！启民还活着，他的爪牙也还活着。”
“他被击败了，这是事实。而且你们突厥人瓜分了俘虏，作自己的奴婢。甚至战场上没有露面的人都能取得非分的利益。听说这出于您的决定，我们毫无怨言的接受了，因为我们还有其他的希望。您答应过，会分配给我们新获得的草场，让我们放牧牛羊；您还答应过让我们的战士回家休养。可是，人的希望总是落空。我们即没有得到草场，也没有解除兵役。您的命令一道接着一道，催促我们提供更多的马匹、更多的战士。可汗，没有更多的马匹，没有更多的战士。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为您打仗流血。”
“但是，还不够。想一想，如果征服启民，即使你们的牲口是如今的十倍，东方的草场也够你们放牧，还有，我们可以南下掠夺桃花石汗的土地与人口。”可汗坚持道。
“也许吧。如果您能兑现您的承诺，如果我们有足够的马匹和人手，但是，我们需要奴隶，需要草场，需要休息。”
“你们所有人都这么想？拒绝我可不是儿戏！”可汗的话语中充满威胁。
“不瞒您说，这是集体的决定。只不是通过我的口说出来罢了。”薛延陀大俟斤并不害怕。
“集体的决定？”可汗语气充满狐疑。
“我们已经恢复了古老传统。部落首领参加会议、讨论我们共同的事务，然后做出决定。”倔强的老头如实回答。
“没有我的允许，这样做是非法的！”可汗宣称道。
“集会是传统，在我们归顺您之前的许多世纪里就存在。恢复部落的传统并不需要谁的批准。”
这是傲慢的回应。可汗几乎咆哮般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回答？狗屁集会上一致通过狗屁决定？！公然违抗我们突厥人的命令？”
周边的突厥人明显受到这句话的挑唆，激动起来。
“希望您别误会。我们尊重突厥人，尊重可汗您。我们只是没有办法执行无法完成的命令而已。”薛延陀大俟斤努力把事情局限在某一个单一命令范围内。
“在大帐口讨论军务，这不是我们突厥人的作法。”阙度设打着哈哈，出来圆场。“太阳都要落山了。暂时抛开烦人的事情，尽情享受吧！”
晚宴开始了。人们点燃一堆堆的篝火，围坐在装满鲜肉的大铁锅边，阵阵肉香，随风飘荡。一坛坛的葡萄酒摆放在触手可及之处。载歌载舞的美女伴随着欢乐的音乐，一曲接一曲。兴致盎然的突厥战士甩掉上衣，捉对角力。结实的肌肉、坚实的大腿，助威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铁勒部落的人聚在一起，偶尔有人注意突厥人的娱乐，绝大部分时间里都闷声不语。
大概因为提供了所要求的贡税，鞠文泰得以在靠近可汗的篝火边就座。
先前的歌手开始吟唱古老的突厥传说。
在座的勇士，
请听我歌唱，
人间的故事千千万，
只有英雄的传奇百听不厌。
没有人比他的早年更不幸，
一生下来，家族就遭受仇人的屠杀；
也没有人比他更受天宠，
依靠荒原神狼的庇护，
弱小的种子变成参天大木。
凭借着勇气与智慧，
我们的祖先凝聚群雄，
正如月亮之于群星。
复仇的怒火终于爆发，
他的军队所向披靡。
旧日的仇敌泪流不止，
环视沦为奴婢的妻女，
以及命丧战场的男儿，
为自己的当年行为，
悔恨不已。
什么样的愚蠢和无知，
才能使自己
对天神般的部族犯下不赦之罪。
这就是突厥的先祖，
伟大阿史那的传奇。
歌手唱完，薛延陀大俟斤站起来，向着可汗，高举酒杯，喊道：“敬伟大的阿史那！”
可汗点头示意，右手高举金杯：“敬伟大的阿史那！”
众人群起响应。
在众人的哄闹中，鞠文泰瞥见可汗与他身边的阙度设耳语数句。起初阙度设面露难色，连连摇头。可汗一再耳语，脸色也越发严厉。最后，阙度设垂头丧气，起身离开。
新的歌舞上场，一队鼓手，一队舞者。咚咚的鼓声强劲而有力，舞者伴随着鼓点，如痴如醉的跳动。
鼓点逐渐紧密，最后间不容发的敲打着。
一阵箭雨落在围坐在篝火边的铁勒人群。紧跟着，数百匹战马猛冲而来，马上的战士挥舞着弯刀，砍菜切瓜般横扫毫无准备的人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