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
已经麻痹了的嗅觉、好像又恢复了它的功能似的……、强烈的气味一下子呛进鼻里。
这异常的臭味、好像比刚才更浓了似的。
而且我的嗅觉应该还没有恢复。
这么说来这臭味也太……。
这是……、死人的臭味。
眼前这简直可以称为血海、这到底是……。
就在我开始思考的时候、异变已经开始了。
不对、应该说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
眼前的血海……、那满是数不清的尸体。
似乎要将血海填平的尸体。
有的地方甚至高出水面、层层叠叠俨然一座尸体堆成的山。
尸体不分男女老少、包含了所有东西。
有全尸、也有仅剩头、手、脚这些身体部位的、当然还有失去了这些身体部位的残尸。
曾经那些颜色漂亮的衣服、也已腐烂。
皮肤腐烂露出骨头的。
内脏被掏空的。
其中、也有一些是被火烧的、尸体已经全焦了。
没有比这更能形容地狱的画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感被强烈的刺激、意识有点模糊起来。
这里、到底是哪……！
难道……、我已经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不想看到、可是这景象、却映入眼帘挥之不去。
……那个充满死亡的世界、突然有东西动起来了。
尸体、动起来了。
而且不只一个。
这里是那里也是……到处都是、像虫子一样蠕动的尸体。
这些尸体低声呻吟着慢慢爬动、朝着一点前进。
他们前进的方向―――
尸体们、像着迷了似的前进的目的地。
一个女孩―――是阿雅。
「―――」
那景象、让人张口结舌。
面对这壮观而凄惨的景象、呼吸都像要停止了。
好像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牵制着似的、阿雅被固定着浮在水面。
尸体们朝着阿雅的方向聚集。
阿雅的脚边出现了一座死人堆成的山、聚集而来的死尸、继续朝那山上爬。
登上顶峰的死尸、把手伸向阿雅。
手够到之后、死尸抓住阿雅的脚、想要爬上去。
就这样慢慢爬上阿雅的身体―――而他自己腐烂的身体则一点点的崩溃掉落。
抓不稳的死尸、就会被后面的死尸拉下去、一点点的崩溃掉落、又再成为山的一部分。
死尸的力气如此之大、阿雅的身体被那些只剩骨头的手抓住、肉被挖开、鮮血四溢。
但是、那些伤口、又立刻被占满。
其他的死尸、也来撕裂她的身体。
……这样的景象、不断的反复着。
阿雅的下半身、已经被不断爬上来的死尸们掩盖了。
勉强能看到、那被伸过去的手反复伤害而染红了的上半身、还有那痛楚弥漫的脸、。
「这―――这到底是―――」
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难以想象的异常景象。
死尸们那异样的声音在回响、像低声念叨、又像悲痛呻吟。
有时也夹杂着、阿雅痛苦难耐的悲鸣。
悲惨的景象。
不断蔓延的死尸臭。
刺耳、令人讨厌的声响。
快要疯了。
「什么啊、到底是―――！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啊!?」
想要摆脱这异常的空气似的、拼命的呐喊。
总感觉、不喊的话、就真的要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阿雅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哪!?
这些死尸又是什么!?
到底―――、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这里是、她内心的黑暗深处。
存在于心底的、深刻的心象景观―――」
不经意间、听到一个声音。
不是从哪传过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那种感觉。
「阿雅的……心象景观―――？」
「―――背负着数不清的罪恶的自己、由自责之念衍生的、心的形状。
没有救赎没有光明、只有、无穷尽的自责之苦的世界。
这些无数的亡灵们、是被她害死的人们。
那些声音、是被她强行剥夺了生命的人们、声讨她的罪恶的怨恨的声音―――」
「……什么啊……、这是……」
这个。
这就是……、阿雅自己生成的世界？
到处是黑暗―――
到处是孤独―――
只有痛苦的、无底深渊―――
在里面。
被自责的痛苦折磨了多长时间。
而且还不能疯掉。
反复、反复……。
―――阿雅背负的自责、究竟有多深刻、多强烈啊。
「―――开什么玩笑」
我咬紧牙关。
这样的―――在这样的世界里、又能解决些什么。
在这个永远无法救赎、封闭的虚幻的世界里。
你打算让这种事持续到什么时候―――！
「别开玩笑了―――！」
压抑着爆发的情绪、力量都集中到了手了。
好像突然刮起了一阵疾风似的、我周围的残骸被吹飞、消失了。
我慌忙朝阿雅的方向赶去。
每踏出一步、脚边的血海就蒸发一点。
「到底、要让这种事情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啊！」
像这样、自己再怎么伤害自己、也什么都解决不了。
只会越来越陷入那无底的黑暗之渊。
这种东西、只是欺骗自己罢了。
为什么、连这都不明白。
肺腑都沸腾了似的、怒火向全身蔓延。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么。
是阿雅抱着如此深的自责的原委？
是因为自责将自己逼到了这地步？
还是无法打破现在这状态、毫无抵抗的持续痛苦？
只是―――无计可施、受不了这样子。
「混蛋―――滚开！」
再次发泄怒火。
这片仿佛要将这个混沌的世界整个吞没的黑暗、包含了无限的力量。
刚刚的冲击、使得那些死尸们粉身碎骨、消失殆尽。
即使他们是阿雅和高次存在的被害者。
即使他们有谴责阿雅的资格。
尽管如此―――、这种持续不断的做法，也让人无法忍受。
脚下蔓延的血海沸腾了、蒸发成红色的雾气。
像火焰一样摇曳着的红色、将死尸们一扫而尽。
然后。
―――剩下一个、悬空吊着耷拉着脑袋的女孩。
————————————————
眼前、染成红色一片。
那里面―――、有一个女孩。
仿佛要将那女孩缠住似的、四面八方伸来的白色带子将她卷入其中。
那是、被十几重白色的锁链囚禁着的阿雅。
那白色的锁链、不知从远方的何处伸来、一直缠绕到她的指尖。
那像荆棘似的锁链、将阿雅不断缠绕、撕裂、刺进、全身都被血染红了。
血蔓延到身体表面、从脚尖开始凋零、形成红色的波纹。
……这个世界的红色、是阿雅的血染成的。
「阿雅！」
听到我的呼唤、阿雅慢慢的抬起头。
那是、疲于长途旅行而憔悴不堪的旅人的摸样。
「……瑞……文……」
嘴唇稍稍动了一下。
那声音嘶哑而模糊不清、听起来很虚幻。
「是的、是我！……真是的、为什么要这样……！」
隐藏不了心中的焦躁、话语中流露出了我真实的感情。
我大步靠近阿雅。
脚下空无一物、奇妙的漂浮感。
但是、仿佛走在水面上似的、每走一步、红色的波纹就蔓延开来。
还有那阻碍着我靠近阿雅的星罗棋布的白色锁链。
想要将锁链扯断、但抓住锁链的瞬间……、像被雷劈似的冲击、蔓延了我的全身。
与此同时、无数的超过我理解能力的影像一下子涌上来了。
膨胀溢出的信息、让人头晕目眩。
一个一个、不能全部理解。
但是、尽管如此。
那个大意、伴随着像直接触碰肌肤似的真实感被铭记了。
而且、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全部接受了。
那是―――阿雅的「罪恶的记忆」。
阿雅天生具有超常的能力。
那种能力、不是人能具有的……、简直就是、神灵附体的「异质的生物」。
在这个世界、像那种异质的能力引发扭曲、几乎是必然的。
因此……、阿雅这个个体、其本身的存在就是「扭曲」的根源。
被称为旧世界的时代。
将阿雅生下来之后、阿雅的妈妈就死了。
就因为把自己生出来妈妈才死的、阿雅孩子气的責め、封闭了内心。
一个朋友将她从封闭的内心中解放了出来。
之后、阿雅过上了简单的、和普通人一样的「日常生活」。
一个人、又一个人。
存在被认可了……、朋友也增多了。
心底深处的伤虽然没有愈合、但是、十六之前、这样平稳的日子持续着。
然而、现实是无情的在阿雅面前摆出了她的罪恶。
这样的日常生活伴随着某一次朋友的突然死亡而告终了。
―――那之后、只剩下、非日常的「异常」的累积。
因为阿雅生来就具有的超常能力、很多的人失去了生命。
身边亲近的人。
陌生人。
企图利用这超常能力的人。
还有、向阿雅伸出手去的人们。
直接的也好间接的也好、因为阿雅的超常能力、死亡在重复着。
亲眼目睹着这一切、阿雅负罪的活着。
其中。
不经意的、阿雅用那个能力、打开了通向高次元「门」。
结果、这个世界里的异质的生物们凋零了。
后来、被称为『伪神』的高次元的存在。
那些高次元的碎片、适应不了四次元世界―――那超能力、破坏了世界。
而且。
世界被破坏、人类将灭亡的现实。
阿雅比谁都最近距离的经历这一切。
―――高次存在降临时、她和其中的一部分接触过。
那次接触之后、高次存在为了维持自己、选择了和她同调。
换句话说、阿雅是高次存在为了自己能安定的存在于这个不适应的世界的替代品。
因此、就算阿雅死了肉体销毁了、渴望自身安定高次存在也会让她完全复原。
另外、为了防止阿雅的恶化导致自身恶化、让阿雅保持着同调时的状态。
因此―――、阿雅连衰老和死亡也能克服、不受自己的意志支配。
不仅如此、高次存在以那极端的自我防护本能、察觉到自身的危险时、也会不顾她本人意志、不断排除障碍。
而且、高次存在力量不稳定、不经常下意识抑制的话、将会失控。
但是、下意识的抑制、像紧绷的弦似的、力量也在累积。
然后、当超过她抑制力的极限时……、累积的力量、将被强势的释放出来。
这样失控的话、如果不强制性切断与死的意识及高次存在的连接、她将再次失去自我。
―――至今为止的那么长的时间、她活过来了。
被无法抵抗的高次存在的力量玩弄着。
背负着数不清的罪恶。
犯下数不清的罪。
随着时间的流逝、挥之不去的罪恶在积累―――、阿雅这样活过来了。
————————————————
缠绕着阿雅的白色锁链。
―――这是、高次存在为了将阿雅束缚在「那时候的状态」的咒符。
而且。
也是阿雅自己、对自己犯下的罪进行的惩戒。
就以如此痛苦……如此孤独的姿势、熬过了怎样一段时光啊。
―――她、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
在这时间洪流的边缘。
被这无法挣脱的命运囚禁……、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呢。
五百年。
那是、她铭记的时光。
那么长―――、对人来说是永世的时光。
现在、没必要重复那痛苦的时光了。
不需要一直把自己束缚在这样的牢狱里。
法雷尔、她拥有的超常能力、被认为是高次存在的东西。
但是、那并不正确。
确实、不死、不老、是高次存在给予的。
但是、打开通向高次元的「门」的力量、是她生来就具有的。
如果、把高次存在从她身上剥离开来、她所拥有的能力也不会全部消失。
何况、她犯下的罪也不会被全部清算。
不管怎样。
想为她找回那作为一个普通人度过的时光、找回她原有的情感。
―――想让她做回一个普通人。
我用力抓紧那白色的锁链。
那荆棘一样的刺、刺进手里、撕裂皮肤。
那雷劈似的冲击、像要甩开我的手似的毫不留情的打击着。
但是、我毫不介意的加大了力气。
事到如今、这种东西还能阻止我吗。
然而―――
「不行……、快住手、瑞文……」
阻止我的、是阿雅自己。
这家伙―――、还―――
「……叫我住手、你想干嘛!?你想让这种事情一直持续下去吗!?」
火了。
心中的焦躁、就那样朝阿雅发泄了。
这家伙―――、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痛苦、难道说还不够吗―――
「不知道……、不知道……但是……。
我……、我的存在是不被原谅不被饶恕……。
我……、我必须继续受惩罚……。
……所以……」
脸因痛苦而扭曲了……、好像那话本身就是痛苦、阿雅独白着。
顽固的拒绝。
但是、那并不是由她顽固的意志生成的东西。
因所有去处被阻断而停止的思考。
那种东西、并不是她想要的。
到了这昏暗不清醒的噩梦的尽头、却是最黑暗的深渊。
但是、我被阿雅那无药可救的顽固触怒了。
为什么、不想从那里面摆脱出来呢。
为什么……、已经被逼到无法摆脱的地步了吗。
「所以……、那又怎样!?那种东西、谁规定的!?
话说回来、你想一个人背负一切的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
想要背负一切、结果、背负不了而崩溃……！尽管如此、还是一个人背负着前进……！
那种事对你来说本来就不行、为什么就是没意识到呢！」
事实上、对她说什么都没用了吧。
这、我深深的明白。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要说。
不这么做的话。
她就真的永远无法从这黑暗中摆脱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