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回去吧,昏君无道,要你挟魏甲以卵击石,你怎还不清醒?”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极力劝阻。
被称作长宁的男子,身着暗红色甲胄,不曾搭言,转而回头轻声问了句,”俜伶可是安排妥当?”
老者听罢,叹息摇头。“俜伶妥当,可你魏家的骨肉出世在即,你怎忍得孩子连父亲一面都见不得?”
魏长宁盯着老者,尽力挤出了个笑容回道,“爹爹,长宁三思。”
老者怒急甩手摇头走出帐中。
魏长宁掀开帐帘,一黑甲士前来。
“樊二哥”
一句讲完,黑甲士阻住魏长宁继续说下去。
只是紧盯着魏长宁,问了四字,“心意已决?”
魏长宁点头。
樊布衣望着子丘,眼中尽是落寞,吐出安心去吧几字。不再看魏长宁一眼,转身离去。
“昏君无道,可有臣子更是愚忠。长久以致朝内混乱,虽南阳正如日中天,剖其内析,却已然岌岌可危!”
樊布衣孤身一人离军营,策马而去,向着子丘,嘴里念叨。
“数十年,必有人重整朝纲!
南阳大朝,必败矣!”
这夜那位叫王三岁的老者,喝罢掺了迷药的酒水后,魏长宁率百人众策马直捣北原子午关。
仅仅百人众如同蝼蚁之力而撼泰山,与送死何异。
魏家的势力太大了,大的南阳赵家皇帝寝食不安,这位仅三十岁惊才艳艳的将军,坐拥十万黑甲,离子丘太远,每每想到此人,赵家皇帝内心惶恐。
朝中奸佞自以为陛下排解忧愁,屡屡冠以冒死进谏的头衔,做一副忠臣相,与赵家这位二十岁的少皇帝“狼狈为奸”。
赵家皇帝还有几分良知,不赐毒酒,给魏长宁一个战死沙场的可歌可泣的好名头。
圣旨已送达魏军,这极为牵强的变相赐死,给了魏甲好汉怒发冲冠,乃至于欲要揭竿而起。
十万大军戍守,魏子宁为将带百人杀入北原子午关,
一副言论做派甚是滑稽,要臣子赴死,竟连稍加修饰都未做的妥当。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子午关左临绝涧,又有高丘在右,自古便是南阳与北原相接之地重要军事要塞,戍关军士数万人众,且与北原各军机要处相接,今日有敌人叨扰,明日边有大军粮草赶来,易守难攻。
区区百人?
可笑。
怕是赵家皇帝知道魏子宁真率百人袭子午关,定然坐卧龙床,与身下奸佞拍案惊绝,笑逐颜开,连一旁妃子都嘤嘤作笑。
一夜,王三岁猛然惊醒,环视左右,身旁两位黑甲士低头不敢直视。
一切了然,王三岁知晓魏长宁终还是做了愚忠的臣子。
泪水迷眼,眼中蓄泪,眼角有一丝决绝,立忙起身,备马,不顾军令,调动万人大军。嘴子来回嘟囔,“等我,等我,长宁等我,再一会我就赶去。已不觉泪涌而出。”
慌忙跨快马,先头而去。
魏长宁及其身后百人众已近了子午关。魏长宁扯缰绳,马嘶鸣一声。身后紧随的人步子也慢了下来。
魏长宁伸出手,呆呆的望着手心。
下雪了。
这时候本应接俜伶来此,等待见一眼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儿。
可如今?
魏长宁甩甩头,一丝苦笑,望着漫天飘雪,飘摇而落。轻轻的覆盖在暗红甲胄,知道这一刻近了。
魏长宁下马,望着身后的黑甲士,扑通跪倒在地,长叩不起。
黑甲士慌乱下马,围上来忙扶起。
从未见过魏长宁哭过的黑甲士,清晰的看见了这位年仅三十便一人捍卫南阳边关,无敌人再敢前来叨扰的年轻将军,面流两行清泪。
声音哽咽徐徐道来。“长宁今世欠兄弟们一命。”还有一句话魏长宁未说出,那便是他还欠李俜伶一个交代。
黑甲士互望,无一人面露惧色,还赠魏长宁一个笑容,齐声回道,随将军赴死,死而无憾!
这一日的子午关外,有一人率百骑,浩荡杀来,毫不畏死。
魏长宁死于乱箭,临时之前振臂呼号,无愧南阳!!!
一农舍,一啼哭。
俜伶仔细端详怀里的男孩。
眼角湿润。
王三岁赶到子午关时地上已盖满雪,王三岁不顾作态,失声痛哭,雪被沾染上一抹抹猩红色。
俯身扒弄,随魏长宁前来的百人都是心腹,无一不是王三岁熟识,此刻却以横尸子午关外。
子午关,一弓手拉箭欲要射死王三岁,被一人阻断。
弓手不解问道,“大人,为何不杀此人?”
那人摇摇头,轻叹,踱步走向屋内。
王三岁搂着气息断绝的魏长宁,老泪纵横,问一句,“你这般做何也?”
空旷的子午关,再无一人回应。
魏长宁带着百人心腹自是做好思量,自己死后,魏家在这群人煽动下必定反动南阳,魏家黑甲士杀入子丘,魏长宁即使已死也不愿发生。
自己怎么说,也身为臣子,使皇帝对自己心存疑虑,那死能打消魏长宁也愿意一试。
王三岁抱着魏长宁的身体,缓缓走远,魏家大军将至,却已为时晚矣。
自己的轻举妄动一念之差,不仅未曾挽回魏长宁的生命,还为整个魏家招致祸患。
违抗圣旨,肆意调动戍关兵马,迎接王三岁的是灭顶之灾,更给了子丘那**臣贼子借口铲除魏家。
果不其然,在魏家军调动那一刻,赵家皇帝已颁令押解王三岁来子丘负罪。
昔日南阳强军魏家黑甲士一日之间崩塌。
降的降,逃的逃。
一年转瞬即逝。
却仍旧人心惶惶,风声鹤唳,稍与魏家有所牵连,便不得重用,仕途坎坷,且此生都有小辫子握在人家手里,敢怒不敢言。
王三岁手下的黑甲士已经不足两千,这与昔日十万黑甲雄浑,这两千人已难以搅起风浪。
赵家皇帝赶尽杀绝。
王三岁两千人又损近半人,一头栽入了靖西,占山为王。
樊布衣从李俜伶手上接过婴孩,李俜伶苦笑,望着孩子还有一丝眷恋。
“有名字了”
“还未曾起,可怜,怕是连魏都不敢姓了”李俜伶望着婴孩,婴孩一脸懵懂,伸手要去抓李俜伶的手,自顾自的傻笑。
李俜伶侧过头去,暗自垂泪。
擦拭了下眼泪,对樊布衣说道,“孩子这些时日害病,今天精神较之前几日已经恢复了不少,我也不敢出门太远,请了个郎中,郎中叹气说让我早些为他料理后事,连药方子都开不出。”
说到这,李俜伶心中一阵酸涩。
顿了顿,收拾了下情绪。
“要不就叫方子吧,郎中开不出药方,我儿自己就是自己的方子。”
樊布衣点了点头,试探性的问了句,“你把方子给我,那你呢?”
李俜伶擦干眼泪微笑不答。
樊布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抱起方子,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你们夫妻二人都是执拗性子,怕生出的孩子也乖巧不得。
我可要好生管教啊。哈哈大笑出门去,笑中难掩一种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