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吴琼觉得碧香会说好听的话,让她去要,结果对方推脱府上也没有钱,碧香铩羽而归。
第二次,吴琼认为得江办事稳妥,又是个男人别人也不会把话说太难听,结果还是一分钱没有要到。
第三次,吴琼决定自己亲自去要。
她走之前喝了很多水,滋润了下喉咙,这才由碧香领着去了王家。
其实王家不过是个生意人家,但是因为府上出了个有功名的少爷,那王老爷子在京城商会中也就成了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一路上碧香把所知晓的关于王家的事情一一和吴琼说了,这吴琼心思一转,也就明白了几分,这京城的商家都是由商会控制,这商会里看似由几个德高望重的人说了算,事实上,真正控制商会的还是官府。
这王家怕是看明白了官府的意思,才给原本就要关门的十里香来了次雪上加霜的打击。也就是说,这钱是肯定要不回来的。
吴琼虽然明白这一点,可是不亲自上门去要又觉得不甘心。
当来到王家大门前的时候,吴琼抬头看了眼那门上高挂的牌子,两个铿锵正气的隶书版“王府”映入眼帘,一般人家很少会用隶书来写,尤其是商户。
吴琼顿时明白,这家主人定然是那种不甘心为商户的人。
这样的人家,除了许以功名利禄,怕还真不太好说话。
碧香引着吴琼走到角门,敲了好一会儿门后才有一个打着哈欠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小厮过来开门。见此,吴琼的笑意立即僵在了脸上。
好在碧香已经习惯了笑脸迎客,即便是对方冷冰冰爱理不理,也能一副抹不去的笑意盈盈。她说:“我们是十里香的,这位是我们老板娘,过来寻你们账房先生,还烦请小哥通融一下。”说吧就往那小厮手里塞了一把铜钱。
小厮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是十里香。”却也没有为难她们的意思,让开了门寻了个婆子让她领着吴琼和碧香进里面去了。
吴琼偷偷凑到碧香耳边小声嘀咕:“你为什么还要给那个小厮钱。”
碧香瞅着前面带路的那婆婆没注意,便压低了声音同吴琼解释:“我和得江来过两次,这小厮怕是会嫌烦不让进门,便只能出几文钱了。”
吴琼还是不满,倒也没多说什么。
再说这十月深秋,桂花飘香,王家的院子里虽然不见繁花似锦,但也没有秋季的落败景象。抄手游廊旁的石子蛇形而上,碧波荡漾的绿水蔓延到伸出,穿过一个拱门,就见满院子的绿竹随着风沙沙作响。
碧香偷偷告诉吴琼,这竹林深处便是王家这有功名的那位三少爷的房间,虽然这三少爷早已搬出了王府,可是这王家一直留着三少爷的屋子。
再往里走就是内院了,吴琼奇道:“账房不应该是在外院吗,如何将我们带进府里去了?”
前面的婆婆忽然回过头来插了句嘴:“账房出账也得先经过夫人同意的,吴老板娘,老身这便是带你们去寻夫人。”又道,“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看着她拐进了角小门,碧香才告诉吴琼这所谓的夫人,其实是王老爷子的平妻,管账的不是原配却是平妻,这其中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吴琼问碧香:“这个夫人,可是那三少爷的亲娘?”
碧香颔首,恰在这时那婆婆从角门出来了,她对她们点下头,吴琼和碧香便上前去,还没进门,这婆婆忽然将她们拦下来说:“夫人只请老板娘一人进去。”
吴琼皱皱眉,她看看碧香,再瞅瞅那婆婆,说:“为什么?”
结果这位婆婆下巴一抬,很是高傲地说:“我们夫人哪里是随随便便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之后把头一转,不欲与人分辩的样子。
吴琼本想上前理论两句,碧香连忙扯住了她,道:“老板娘,我在这里等着你。”
有人给自己脸面,婆婆自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吴琼见此也不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进了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簇簇山茶花,这山茶花别名曼陀罗,有“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的傲梅风骨,又有“花繁艳红,深夺晓霞”的凌牡丹之鲜艳,自古就为文人志士所喜爱,也因此,成为相当名贵的花种。
不过是一个平妻,却能在院子里种这么多名贵的山茶花,吴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进了屋后,有小丫鬟引领者吴琼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夫人。只见这夫人身着古檀色描金妆缎制成的小袄,下面穿着灰绿色阮烟罗制成的裙子,头上只戴了白玉嵌珠玲珑小簪,虽然不奢华,但也是低调的奢华,唔,是现在的吴琼买不起的事物。
她能一眼认出,还亏得自己上半辈子在后院里十六年的耳濡目染,虽然吴琼自认为自己做生意没什么天分,可是这哄这些后院女人开心的本事倒还是不小的。
她先是夸赞了这位夫人的衣裳首饰,又同她闲聊起了最近京城比较流行的发饰妆容,直夸得这位夫人喜笑颜开,于是夫人礼尚往来地说:“我瞧着吴夫人模样也甚为端正,若是打扮打扮定然比那没出嫁的姑娘还要水嫩漂亮。”
吴琼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听完立即露出惆怅的表情说:“可是如今十里香被排挤的厉害,我哪里还有闲钱去置办这些东西。”
这位夫人能成功挤走原配管上这个家,自然不是简单的角色,她垂眼一笑,再抬起眼皮的时候已经换了另一幅比之吴琼更惆怅的表情:“我这里的东西也都是很多年前置办的了,如今府里也是缺钱的厉害,不然也不会不体谅你们十里香。”
话说到这里,吴琼也只能把话说开了:“夫人,我们十里香如今的处境你也看到了,真真怕到时候给你们家丢了台面,所以夫人看,是不是换一家酒楼——”
“可是,客人都说喜欢你们十里香的饭菜。”夫人也为难了,她刚刚叹完气,忽然就捂住嘴开始咳嗽。旁边的小丫鬟立即递上了帕子,说:“夫人又不舒服了?快进里屋休息休息吧,梅子,梅子,快去请大夫。”
……
吴琼从王家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用碧香的话说就是猪肝色。一路上碧香一直在劝吴琼看开点,一早就知道要不回来,如今也不算出乎意料,所以不必如此生气。
话虽是如此,可吴琼心里就是不舒服。
回到酒楼后,吴琼就一直板着一张脸,店里的伙计每一个敢上去劝两句的,他们老板娘的脾气最近大的厉害,所不定哪句没说对就对着你一顿狂骂,所以伙计们各个躲得远远的,生怕引火烧身。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就比如说苏小将军。
这苏将军身体恢复得很快,不知道是江郎中医术好还是苏将军的身体素质好,总之,这一天他能下地走路了。
好几天没有用过自己那两条腿的苏将军自然甚为想念这走路的感觉,所以就难免多走了几步,也就难免出了屋门,难免遇上这店里其他的伙计。
当竹叶青见着一个男人从吴琼房间里出来后,惊讶,不是,是惊恐的表情一闪而过,她仰天长叹了一声:“我说老板娘最近的饭量怎么这么大,原来养了个小白脸啊。”
苏小将军多年来一直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日子,从没有哪个敢用如此侮辱人的词来形容他,所以听到竹叶青的话后难免生气,正要给这姑娘一点教训,一声尖叫忽然从背后传来。
“哎哟,你怎么下床了!”
是齐云,他匆匆走过来,见到竹叶青后一愣,然后开始傻笑,竹叶青双手环胸,瞅着齐云说:“解释一下吧,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因为吴琼曾经告诉过他们苏将军的身份要保密,所以齐云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想到一个比较靠谱的谎话:“他是老板娘买来的伙计。”
“买?”
“啊,是。”这谎话既然编出来了,那么就得圆好,齐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马解释说,“因为啊,那个……”他凑到竹叶青耳边小声说,“比较便宜,老板娘见色忘利,咳咳,你明白的。”
竹叶青明白了,她上上下下打量苏幕遮一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抹布往苏小将军身上一扔:“既然是伙计,那就去楼里干活去,在这里闲着干嘛,店里不养闲人。”
于是,苏将军成功晋升为十里香酒楼的伙计一名。
吴琼养了他这几天,他心里也甚为不舒坦,所以当竹叶青吩咐了活给他,便立即上任了,不过是擦桌子,他想,应该和擦兵器差不多的。
当吴琼进门后,苏幕遮见店里的人皆像看到什么危险人物似地对她避之不及,心想这老板娘做人这么失败也不容易,他向来有颗好心肠,便以关心的口吻问了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不成还有谁敢欠你的钱不还?”
如此,苏小将军便成功点燃了老板娘这颗霹雳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