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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自甘为奴

万里晴天,艳阳高照。

诸侯有莘国的街头上,一大群人正挤在王宫侧门,人声鼎沸,极是吵闹。

一个青年身不由己被拥挤的人潮往门口推去,他虽然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却是眼露神光,神采奕奕。

夏朝时,整个天下行得依旧是奴隶制,奴隶在社会地位极低,属于主人的私人物品,动辄打骂,甚至无辜受戮亦无人理会。而今天有莘国内宫正在招收内廷奴隶,此消息一出,各大权贵重臣纷纷将自己的奴隶拿出欲送入王宫,这讨好亲近大王之意自不必说,对于这些奴隶而言,王宫的规矩虽多却是衣食无忧,只要干活兢兢业业,也没人过多责难,不像在那些权贵手中生死全凭他们的喜怒之间。

过了刻钟,轮到那青年,负责挑选的内官像是看牲口一般,上下瞧着,隔着手帕捏了捏他的胳膊,尖着嗓子问道:“你都会什么啊。”

那青年道:“做饭。”说完便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内官瞧这青年只知道傻站着,也不懂孝敬自己,心中大骂又一个木头疙瘩,他一甩手将他的胳膊甩下,没好气道:“这算哪门子稀奇,会做饭的王宫之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算个什么狗东西,况且你这身板也瘦得很,什么力气活也干不了,要你何用?下一个下一个。”

那青年也不着急,悠悠道:“世上会做饭者自然不甚稀奇,但能将凡物烹制龙凤之味,化腐朽为传奇者恐怕这有莘国的厨房里恐怕也无一人吧。”

内官薄眉一竖,手指指着那青年道:“哎呀,竟敢和我顶嘴,来人呐,给我扇他十个巴掌。”

左右卫士正欲拿人,只听后面响起雷鸣之声:“且慢!”

却见一个身着铁甲,背披披风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内官刚才充满怒火的脸上顿时堆满笑容,他扑向那男子道:“哎呦,是石将军呐,哪阵风给您也吹来啦。”

那石将军面无表情,一把将内官推开,指着那青年男子道:“这个人我要了。”

那内官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道:“石将军你可真是慧眼识珠啊,这小子厨艺高超,当真了不得,给禁卫军掌大勺绝对妥妥的。”

石将军没有说话领着那青年便直入王宫。那青年男子也是只字不语,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一路跟随。

二人来到一处府邸,只听石将军喝道:“来人将此人拿了。”

只见从府邸中站出数个士兵将那青年绑个结结实实。

石将军瞧那青年男子仍是一脸淡然,问道:“你不问我为何捉你?”

那青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自认无罪无过,又何须过问?”

石将军亦盯着那青年的眼睛,半晌对左右道:“将他关进草房里,严加看管,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见他。”

众人称诺,连拖带拉将那青年男子拽进府中。

青年男子被扔进草房,仍然面不改色,他瞧着屋子里跺着厚厚的茅草草料,该是存放马匹饲料的地方,他微微一笑,当即躺在茅草之中,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倒头就睡。

屋外士兵们瞧了尽皆冷笑不已,心道看你装腔作势到几时。此后数日,士兵拿着泔水混着猪料狗食拿给那男子吃,没想到青年男子竟然毫不迟疑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丝毫不见任何反感之意。

士兵们不甘心,又一连数日不给其餐饮,而那男子亦怡然自得,丝毫不见饥饿憔悴,反而愈加精神起来。

这下子士兵们都慌了神,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心道莫非这人不是凡人而是天上下来的神仙?这被将军抓了,又让我们如此羞辱,岂不是要遭天打五雷轰啊,这可如何是好,众人一嘀咕,忙报给石将军去了。

那石将军名叫石轻乱,是有莘国的城守,统帅三千禁卫军,专门负责王宫的安全。他听士兵说得异常玄乎,亦感惊异,当下令左右将那青年男子提来见他。

众士兵小心翼翼的把青年男子请了出来,不敢再犯粗鲁。

石轻乱瞧着那青年男子仍是神色淡然,忍耐不住,道:“你究竟是谁?是何人指使你混入王宫的?”

青年男子一愣,心道原来是把自己当成奸细了,他微微一笑道:“我本是流民,居无定所,为讨生计所以来到此处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实在好得很,多谢将军多日来照顾有加。”

石轻乱哼了一声,叱喝道:“休得妖言惑众,一介流民安能修得仙道之术,安能数日不食不饮?当日我在城门处看你对答那阉官,谈吐行止哪里像个奴隶流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来人将此人拉下去砍了。”

士兵们虽是迟疑,却是将命难违,硬着头皮把那男子往大厅外拉去,在外候着的刀斧手哭丧着脸,不情愿的将他推跪在地,缓缓举起刀。

石轻乱一瞬不瞬盯着青年男子,发现那人亦在盯着他,眼神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丝丝嘲讽,眼见刀斧手就要落刀,石轻乱抬手喝道,慢着。

众人皆是暗舒一口气,忙将男子又拉回大厅里,生怕将军再反悔。

石轻乱屏退众人,走到男子跟前道:“有施国派你来有何目的?”

男子神色微变,面露愠色道:“有施国暴虐不仁,我乃一介良民,何故以此辱我?况且你心中有疑,纵然我说不是,你又岂会相信?我如果真是间谍,岂能不知贿赂低调,岂能让你一眼看出端倪?”

石轻乱脸色一红,道:“你随我来。”

二人来到一间厨房,里面众多庖丁正在准备食材,见一个将军带着一个奴隶来此甚感奇怪,都纷纷跪拜道:“石将军。”

石轻乱摆摆手,对男子道:“你说你厨艺高超,有点石成金之妙,本将军亦好美食,可否现场做一道菜与我尝尝?”

夏朝时代,手工业者,厨者等都是最下等人所为,所谓君子远庖厨(真实含义其实是远离杀生,此处不表),不管达官贵人,还是修仙隐士,无不以厨为耻,石轻乱心道你既然身怀仙道之术,安有下厨之艺,若是做得不合滋味,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青年男子亦是无奈,这将军看面向乃是忠厚之人,本不该如此多疑,看来其中情况真的是有些复杂,我若不露点真功夫,他是不会轻易相信我了,心中亦叹本来想入个王宫,哪想得其中凭添这么多波折。他也不答话,随手取来几样食材,手起刀落,风驰云卷,切得每片样样相同,众人瞧得痴了,再见那人持锅催火,调节自如,取料捻盐,丝毫不差,不到一刻,一道色香俱佳的菜肴热气腾腾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此菜名曰君子不疑,乃是以君子菜苦瓜为原料,将军请用。”

石轻乱知道他在暗讽自己多疑,也不回应,持筷夹菜送入口中,刚一入口,恰如三伏冰雪融,酸甜苦辣咸一齐在嘴里化开,五味皆有,却是酸而不酷,甜而不腻,苦而不涩,辣而不烈,咸而不减,端的是食素草之实,品龙肝凤胆之味,石轻乱满口留香,不禁连食数口,大呼过瘾。

一旁的庖丁见了石轻乱这副模样,不禁暗暗惊奇,如此普通的菜究竟有何奥妙竟然能让不苟言笑的石将军这般失态?一时间对那菜万分的好奇。

石轻乱瞧见众人跃跃欲试的模样,如梦方醒,暗思此菜虽是美妙,但我不谙美食,平日也是粗茶淡饭,也许对于精通厨艺之人这菜也无甚奇妙,且让他们尝尝看看如何,想到此处,他对众人说道:“你们也过来尝尝,味道如何?”

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石轻乱刚说完,便一拥而上,或执筷,或手拿,石轻乱瞧得亲切,只见这些御厨个个如痴如狂,赞不绝口,不消一刻竟将菜肴一扫而光,甚至为了抢夺残渣大打出手。

石轻乱再无怀疑,对着青年男子道:“先生,请跟我来。”

二人来到先前府邸,石轻乱执礼赔罪道:“先生无辜,石某险些酿成大错。”

青年男子亦急忙还礼道:“将军多礼了,我料定是有施国最近多有行动,方使将军如此小心谨慎。”

石轻乱叹了一口气,道:“的确如此,不知先生大名,该如何称呼。”

青年男子暗忖,这石将军浓眉大眼,脸型方阔,乃是忠厚无私之人,我且实话说了吧。他定下心神道:“不瞒将军,我的确是流民,我名叫伊尹,本是有途国人,后来有施国暴虐侵入,我被迫背井离乡,后来受高人指点,学了五年的本事,此番而来一来是寻找一些朋友,二来是一展心中抱负。”

原来伊尹被书尽欢留在密室里,将密室的藏书都一一看遍,这些藏书涉猎极广,治世军法,修仙武道,修身养性,医药烹术几乎应有尽有,伊尹废寝忘食,沉醉其中,一晃五年,整个人被书海洗礼得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后来食物已尽,而书尽欢仍然了无音讯,权衡之下他便从密室下的暗河逃了出来,到附近的城镇一打听,原来此处是有莘国的都城。

有莘国地处夏都斟鄩之东,乃是东方的一个诸侯国。伊尹孑身一人,也没个去处,后来碰巧看到有莘国王宫在收纳奴隶,他心中思量,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于世应当为国为民,岂能独自苟安,我且混入有莘国,寻个机会向有莘国国君一展才华,施展我心中的抱负,顺便利用国家之力,打听一下妺喜妹子,书尽欢师父,二弟风不云和莫平音大侠的去向。所以伊尹便打定主意去应聘奴隶,伺机而动,哪想到竟被石轻乱当成间谍抓了起来。

石轻乱问道:“不知伊先生寻的是什么人,我或可以帮忙打听。”

伊尹寻思我初识此人,君子怎可无功受禄,于是拒绝道:“多谢石将军心意,不过在下寻得只是幼时好友罢了,怎敢劳烦将军大驾。不过倒是不知贵国为何如此防范有施国呢?”

石轻乱叹了一口气道:“先生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有施国竟然将有涂国给吞并了,这本是大逆不道之事,哪想夏王竟然毫无反应,于是那有施国变本加厉竟然打起了我们有莘国的主意,派出了许多间谍混入我国之内,暗中策反了许多文官武将,后来我找到证据抓了一些被收买的官员,从往来密信中得知有施国近期便会大起干戈来侵我国,形势严峻紧急,所以我当日见伊先生虽然衣衫褴褛却是神采飞扬实不像奴隶,所以才起了疑心。”

伊尹心中大怒,有施国坏他家园,害死了他的父母,此中血海深仇如何不报?他沉吟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不加强边关,整顿军马,待其远征劳顿,一鼓败之?”

石轻乱叹道:“奈何我国国小势微,兵不过三万,车不过二千,实在难以抵挡有施国的十万大军。”

伊尹沉吟片刻,笑道:“此事易尔,所谓唇寒齿亡,昨日有涂国一灭,今日有施国的大军立马就踏向有莘国,那么有莘国一旦被灭,那其它诸侯国焉有安宁之日?只需大王派出能言善辩之士出访附近各诸侯国,添油加醋的把形势一说,我想各大诸侯王定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或明或暗出兵相助的,那时有莘之危岂不轻松可解?”

石轻乱听完大喜道:“先生大才啊,大王求贤若渴,不若我立即向大王引荐,举先生为官。”

伊尹心道,我且不知这有莘国国君是何等人也,贤君也就罢了,若是残暴狭隘之辈岂非助其为虐,到时候连脱身都是难事。我须得暗自观察,若是明君我便辅之,若是昏君我便悄悄离去,心中想罢,摆手道:“将军不可,我乃奴隶之身,僭越身份面见大王实乃不合礼制,况且将军乃是城守大将,身份特殊,在这个敏感之时贸然推荐一人,群臣岂会没有非议,那时候流言四起,对于将军和我皆是不利。”

石轻乱急道:“那究竟该怎么办啊?”

伊尹笑道:“自然是让大王自己主动召见我了。”

石轻乱心中疑惑,大王根本没见过你又如何会主动召见,他抬头焦急的看着伊尹,却见他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顿时恍然大悟,笑道:“此计甚妙,我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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