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寺位于本城城北，平日里就吸引了不少香客，在开春日这样的节庆日子里，更是人满为患。一路上傅如意就见了不少美衣华服的富家小姐，多是寻了处风景极佳的地方吟诗作对，或并肩而立于那湖畔折枝柳条，丝毫不浪费了这大好春光。
傅如意腿脚不好，因而两人出发虽然不算晚，但是到达时天色却已经不早了。开春日这天，小山寺最热闹的时候并不是白天太阳正好的时候，而是晚上弯月升起的时候。那时候不管是穷人家的小子还是富家公子，都趁着夜色正浓看不清正脸的时候溜出来看看，或弄着花灯，或祈福请愿，都要等到人群散了才回去。
李唯潇对能在这种时候出来玩明显很兴奋，若不是顾及傅如意的腿，她这会儿都该跑得没影子了。傅如意摇摇头，紧紧跟在她后面，唯恐被这汹涌的人潮挤散了。
“如意，如意，今天杜家大开酒宴，我们去瞧瞧吧！”李唯潇的精神实在太好了，一路上拉着傅如意的手就没停过。傅如意有些无语的皱了皱眉，看着这家伙把她东拉西拽挤来挤去不知道究竟该往哪儿走。她的体力不算好，又走了好久的路，这会儿虽然景色美，小商小贩人数多了也热闹了，但是她却已经没了气力。
“唯潇，我在这附近走走，你想去酒宴你就自己去吧，我走不动了。”摇摇手让她先走，傅如意轻声说道：“你别担心我，我这么大了，也走不丢，待会咱们就在那河畔见个面，一道进寺里祈福可好？”李唯潇本想推拒，但想着如意自己就能做出那么好的东西，这杜家的大宴她也未必会稀罕，便嘱咐了两声，顺着人潮往那更密集的地方去了。傅如意站在原地，只看身边一盏盏花灯亮着，小孩子在其中走来走去玩得不亦乐乎，不禁也露出个笑容。天上弯月挂着，倒影在河里，那一盏盏花灯也被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放进河里，顺着河水飘向远方。
去年上元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开春之景与那上元之日也并无多少区别，多少男男女女就在这日寻到了自己一生可托的良人。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傅如意只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终究憋着，无人可以言说。
正想着心事，傅如意突然觉得有人拍了她的肩一下，正准备转过身来，便听见身后一阵人声闹闹穰穰的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抬眼，发现隔壁村的王二正看着自己，脸上略带慌张之色。她年前去过王二家一趟，那时候正好是她妈三年的忌日，找傅如意过去做饭的，因此王二和她还算比较熟。
“王二，这是干嘛呢？这好好的日子，怎么吵吵闹闹的？”
“傅老板啊，哪是我们要吵闹的，刚才啊，有个小毛贼从这儿经过，摸了不少东西。对了，傅老板，你也看看你丢钱没！”傅如意遂摸了摸衣兜，除了刚才给了唯潇一点碎银子，自己身上本该还有些的，现在一掏，口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一个口子，袋子里的钱却是一分都没有了。
王二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我说就是，傅老板你也别急，前面乡亲们已经去追了，你就在这儿等等，我去替你看看。”
傅如意点了点头，见王二走远，心头却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丝抑郁之色。现在呆的这处地方，民风很是淳朴。周围都是乡里乡亲，知晓她腿脚不便，平时找她过去做饭，都是推着自家的推车来请，就算是没有推车的人家，也会派出力气最大的女子过来或馋或背她。每次傅如意出门接活儿都不敢起得太晚，她还记得第一次被请的时候天气还没回暖，她睡得足足的起了，却见那在外面等的姑娘身上都是水珠子，一看就是等了老半天了。那次之后，傅如意再也没敢晚起，每次都是天还没亮就小心翼翼的出门去，唯恐耽误了时间或者扰了那熟睡的人。
“快抓住，别让他跑了，这小子，腿脚倒是利索。”傅如意眼力不错，那跑过来的一群人中很明显有王二的身影。那小孩倒也聪明，就让这些人跟在后面兜圈子，却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刚才转了一圈，这会儿倒是又绕过来了。
“扑！”傅如意站在湖边上，那小孩兜兜转转不知为何居然想从她身边经过，这不，沾了些湿泥，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跟头。
一行人这才忙着上来，也顾不上在一边的傅如意了：“还跑，快点把钱还回来。”那小孩却还是奋不顾身，身子像个滑泥鳅似的想钻出去，只是奈何人多，一圈人把他围了起来，就算想跑都没有地方。
“不给，不给……混蛋，啊！”在傅如意这个方向看来，这小孩扭着身子倔强的脸倒真的挺好玩的。细细看去，这小孩儿不过就比秦沉小了一点儿，花灯照耀之下，依稀可以看见那张污泥覆盖的脸上一双倔强的眼睛，小身子板儿瘦瘦小小的，力气却挺大，需要两个人捉着才能让他停止扭动。这个时代男孩子轻易不能出门，像这样以盗窃为生的小孩更是少之又少，若不是家中实在穷困潦倒或者是没人管的孤儿，普通人家的孩子根本不会做这个行当。
稍微挪了一下步子，傅如意缓缓往人群中走去：“姐儿，这小孩子是怎么了？”身边那人一副农妇装扮，声音也有些粗壮：“这个啊，是顾庄顾老奶奶的孙子，从小没娘没爹，前几年顾老奶奶也去了，他就没人管了。顾老奶奶为人和善，平时对乡亲们都很客气，只是这孩子，以前还挺懂事的，现在不知怎么的，开始干起了这小偷小摸的事儿，大家看在顾老奶奶平日里照顾的份上，倒也没把他怎么样。只是就这么大的孩子，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乡下人过日子本来就难，想多养个孩子也没这个闲钱和功夫。”
那小孩依旧在那里喊叫，声音里满含倔强，他刚才翻来的东西已经被分掉了，傅如意丢的钱袋子也在其中，她对王二道了个谢，便也准备走了。只是……那个小孩儿，脏兮兮的躺在湖边，眼里的东西让她心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