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天空是墨绿色的，动人得像是某位凡间画师的大作。雨水从高天落下，浸入土中，天空隐有雷光浮现，而古月小镇像是温婉的女子，安静地沐浴其间。
杨凡趴在“风沙渡”客栈大堂的桌子上，看着门前成片落下的雨水。这样的天气下，街边的商铺大多早已经关门了。
时已入深秋，加之雨水侵袭，已经可以感受到丝丝凉意。
此刻大堂中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洛轻眉和杨凡两个人，店里的伙计也在刚刚回家去了。这样的天气确实没有多少人愿意出门。
杨凡看着屋子外面的雨，眼皮一阵打架，有些困倦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向门边走去，打算将门关上。
洛轻眉专心地在坐在柜台后面翻看着账目，杨凡起身关门时，也没有在意。
恰在此时，杨凡看见远处跑来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穿着蓑衣，奔跑在雨水之间。杨凡揉了揉眼睛，他总感觉这两个身影有些眼熟。
“慢！慢！”雨中的人连声喊道。
就在这片刻时间，来人已经走进了屋檐下。杨凡放下了用来撑门的门板，有客人来了。
屋檐下的两人脱去了浸着雨水的蓑衣，杨凡这才看清，这两人就是那日在老榆树下遇到的一老一少。老者是说书的“陈半仙”，小的是一直在箱子上睡觉的童子。
“请进。”有客人来了，伙计又都回家了，杨凡只好暂代伙计一职。
“陈半仙”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凡，点了点头，拍了一下衣摆，走进门，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配上半白的头发，没有丝毫瑕疵。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门内，不同于“陈半仙”的一眼带过，童子则是一直盯着杨凡看，还在傻乎乎地笑着，杨凡也有些莫名其妙。
路过杨凡身边时，童子忽然上前一步，做施礼状，口中自顾说道：“那屋阿弥托福……”杨凡露出一脸古怪。
走在前面的“陈半仙”一个踉跄，转过身恨恨地瞪了一眼童子说道：“咱们是和尚，呸，咱们是道士，又不是那些个和尚。”心里想到，以后绝不能让这小子再与和尚待在一起。
童子摸了摸光头，一脸委屈。
“陈半仙”怕他哭出来，急忙转移注意，对杨凡说道：“来两个小菜，再，再来点酒。”
“稍等。”杨凡答道。
店里做菜的伙计虽然也回家了，但是厨房里还有些多出的冷菜，热一热就可以给客人端上桌。
杨凡很快就把饭菜热好端上了桌子，此时桌边的一老一少不知何故又争吵了起来。
“你说如果师父不把那破书卖了，我们能坐在这吃饭吗？”
“可是，可是师父……”
“没有钱我们现在还在外面淋雨！”
“可是师父，大师父让我每天都要诵读经书的。”童子皱着张小脸，模样却很可爱。
“陈半仙”一脸恨铁不成钢，看到桌边刚上的酒，眉头一松，举了举酒杯又说道：“没有钱我们能有酒喝吗？”
“没有。”童子立刻换了张笑脸，眼睛一直盯着“陈半仙”手中上下飞舞的酒杯，忘了前后的因果。
……
“臭小子，你少喝点，别和老夫抢。”
杨凡把他们的话都听得真切，心中暗道难道那日见到的小书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半仙”抬起头看了一眼杨凡，忽然问道：“小伙计，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
“前几天我也在大榆树下听你说书的。”杨凡笑着说道，“陈半仙”的故事不管是真是假，但是确实吸引人，令人难忘。
“呸，什么叫说书，老夫是在传道，传道。”“陈半仙”对于少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凡间的说书人很不满。
“哦，仙人的传道真是令人受益匪浅。”杨凡现在大概是摸清楚了“陈半仙”的脾气。
“陈半仙”微笑着摆了摆手，抿了一口酒，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几杯酒下肚，“陈半仙”注视着杨凡问道：“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在这里做伙计呢？”
“我……”杨凡有心辩解，自己只是今天暂代伙计一职。
“陈半仙”手指举过头，又开口说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岂能被这小小屋檐所困。”
杨凡一时怔住，一向聪颖，此刻却愣愣说不出话来。
“老夫一生走南闯北，居无定所，却认为世间皆是我的家，乐得逍遥……”“陈半仙”露出一脸感叹，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半仙，我想问一问九州之大，可有终极？”“陈半仙”的话语仿佛点燃了杨凡心中的一股火，他自小是流浪的孤儿，四处漂泊，后来被洛轻眉收留。但是他心中也有梦想，去九州之上闯一闯。九州这个词是他曾经在书里读到的。
“陈半仙”斜靠在桌边，叹了口气说道：“九州之大，或许有终极，但是我并没有见过。九州之上，人居之处有南疆，北冥，西漠，东胜，中土，这几处多有人居住，其外更有无尽尘荒，苍茫海域。”
杨凡知道“陈半仙”因何叹气，人力微薄，岂能穷游九州之地。九州广阔无边，人如沧海一粟，不得不叹！
此刻他心中仿佛憋着一股气，想问一句，九州之大，可有终极？却无人可以回答他。
避开这个话题，杨凡和“陈半仙”闲聊起来。渐渐地，他发现这个老人虽然有时很要面子，但真的学识极为渊博，以前书中有不懂的，“陈半仙”都一一答了出来。
“半仙，你说天为什么会忽然下雨？”杨凡问出这个问题，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凡人对于周遭天气变化早就司空见惯，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这个问题仿佛也难住了“陈半仙”，他沉默的时间异常得久。就在杨凡几乎要放弃时，“陈半仙”终于开口，他手指着天，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面色严肃地说道：“因为天，要变了……”
听了这句有些像废话的回答，杨凡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他不知道“陈半仙”的话语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沉重。
或许是错觉，杨凡看见屋外的天空像是一下子变得更加昏暗。
“陈半仙”带着童子上楼了，他们今晚会住在此处。
回头看时，原本柜台处的洛轻眉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杨凡孤零零的一人，天空又暗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