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海棠开得热烈,屋内,一名红衣女子捧着书卷,慢慢的踱着,坐在座位上的小孩子摇头晃脑,齐声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宁玖嘴上含着一抹笑,在孩子们的背书声停了以后,才开口说道“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你们回家也不要忘记复习功课啊。”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宁玖还是被一群不愿意走的小孩子围住,其中一个小男孩挺起胸膛,自信的说道,“夫子,等我参加科考,当上大官,回来就可以娶你了,你一定要等我啊!”
宁玖看着他得意的表情,不仅笑道,“好呀,只要你不嫌弃夫子变得又老又丑……”
“怎么会!”小男孩涨红了脸,急急的想要说什么,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脸,但单单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是一个温柔的人。
“抱歉,小姐,恕我冒昧,”来人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月白长衫,可即使这样,也让人一眼就想到了那宁静的夜里,流泻的月光,“家中有贵客来访,老爷派我来请您尽快回府。”
宁玖一听,愣住了。她摸摸身边孩子的头,叮嘱他们记得完成功课,才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出了门。
“我说,到底是什么贵客,能让我那不着调的老爹让你来催我?”宁玖郁闷的叹了口气,“本来我上完课,可以顺便去摆摊算命挣点钱的……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贵客打乱我的计划!!”
说到这里,宁玖有些崩溃的一把扯住旁边男子的衣角,“宁远,要是我们家下个月连米都买不起,你还是离开我们,另寻一个好的主子,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过得比在我家好的!”
宁远想安慰着说几句,却听见宁玖又接着说,“以你的本事,肯定一去就是大管家之类的,到时可以给我介绍个工作,像什么种花啦,算账啦,都可以,只要能让我吃得起饭!!”
“小姐,”宁远苦笑着打断宁玖的话,“除非您赶我走,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十年前,承蒙府上收留,我早已下定决心留在宁家,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所以小姐还是不要轻易的说让我走这种话。”
“……宁远。”宁玖感动的看着宁远,就在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哎,你说,我要是把我们家的名号卖给别人怎么样,反正只有地位高高在上,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有钱来得实际!”
宁远听见宁玖的话,不由得有些沉默。他不得不承认,的确宁家只有地位高高在上。
世人有云,武有玄机,文有川宁。这个川宁,指的就是碧川宁家,而宁玖,就是出身宁家,血统高贵的名门闺秀。可照理说,她应当过着锦衣玉食,被人前呼后拥的生活才对。可看看现在,宁玖还在担心下个月的买米钱……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宁家已经落魄了。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其实还是和宁玖的父亲有关。宁玖的父亲宁正,身为长子,却对于在朝廷当文官并没有什么兴趣,将族长的位置传给弟弟后,就将自己一家从碧川搬到了帝京,在帝京开了一家小小的书院,给一些上不起私塾,请不起老师的贫穷子弟上课,这样当然赚不到什么钱,可宁正除了教书便是埋首书堆,真正在支撑家计的只有宁玖和宁远。
再加上现在宁正生病,宁玖又要把自己去摆摊算命的时间挤出来教书,钱挣得少了,连吃饭都成问题,也难怪她会抓狂。
可等宁玖回到家里,看见自己父亲是怎么招待贵客时,已经不是抓狂,而是崩溃了。
宁正的脚边放着一个木桶,一边和客人说话,一边用茶碗在木桶里取水,递给客人喝。桌上放着的,也不是什么点心,而是油条和馒头。
宁玖转过头,试探着问,“宁,宁远,这位贵客,是谁啊?”
“本朝太子之师,萧太傅。”
“什么!!”宁玖险些惊叫出声,萧太师怎么会到自己家来?
宁玖看了看自家有些漏雨的屋顶,再看看吃着油条,喝着凉水的萧太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希望自己还有机会补救自己家在太师心中的形象。
宁远只看见宁玖气质一变,背挺得笔直,步伐优雅,就算是宫中资历最深的女官,对她的仪态也挑不出任何差错。
如果真的在市井中度过一生,实在是浪费了一生的才华与学问。宁远在心中暗暗替宁玖惋惜。他看了眼一旁明丽的少女,带着一些不可言说的遗憾,步入客厅,单膝跪地。
“老爷,小姐已经回府了。”
宁正闻言,笑着站了起来。他虽然四十出头,可一身儒雅的书卷气,看着让人心生好感。
“爹,”宁玖对着自己老爹点点头,然后对着客人颔首,“见过萧太师。”
萧太师仔细观察宁玖的一举一动,微微一笑之后站起身,“宁玖小姐,请坐。”
这时,宁玖才有空打量来人。经过岁月风霜洗礼后留下的皱纹,但身上却没有什么老态,反而露出一种阅尽人间的睿智。
“听说,宁小姐在城中摆摊算命?”萧太师这一句话瞬间让宁玖一愣。难道自己铁口神算宁半仙的名号,连朝中重臣萧太师也知道了?
还没等宁玖开口,萧太师又接着说,“其实,是老夫有事想拜托宁小姐。”
“当然,报酬——”萧太师伸出五个手指。
钱!宁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有钱可以赚,她扫了扫萧太师华丽的装束,心想,应该,是一笔大生意吧?是五十两银子?
“五万两……”
萧太师还没说完,宁玖就两眼冒光,大叫道,“五万两,我做!不管是什么,就是去扫大街我也愿意!!”
宁远听了宁玖的话,眼角抽了抽,虽然家里很穷,但是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那就好,”萧太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得像个老狐狸,“那么,宁玖小姐,请您现在收拾东西,跟我进宫见太子吧。”
什么?宁家的三人听见这个消息,全都一愣,尤其是宁远,他脸色突然变得僵硬,似乎听见的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消息。
“呵呵,”萧太师无视宁家三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宁玖小姐,此事关系重大,我给你安排的身份是太子侧妃,马上动身吧。”
宁玖被萧太师的话砸得脑袋一晕,萧太师的意思,是让她进宫嫁给太子?怎么可能,她宁玖是能为五万两银子卖身的人吗?!
“真是抱歉,宁玖觉得自己蒲柳之姿,家境贫寒,实在是配不上……”
“是五万两——黄金。”
“萧太师,我可以马上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