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树，昏鸦。
褚婉萍百无聊赖的坐在地头儿坑边的老柳树下，看着自家男人与家人们依然奋战在田间地头。太阳似不想离去般，日复一日的散发着最后的余光。就是因为这余光，褚婉萍清楚的看到男人脸上滚滚而下的汗珠。她很想去帮助他一把，可笨重的身子昭示着不久的将来他们将迎来新的生命。略显粗糙的手掌抚上滚圆的肚子，听村里的老人说，她这一胎铁定是个男孩。尤其是最近几天，小家伙每一次的伸展活动都让婉萍感到些微的疼痛，他急着出来了。
许是坐的太久，褚婉萍感觉腿有些站立不稳，左手赶紧扶住身边的老柳树，右手托着大的惊人的肚子。随着母亲的站起，他也兴奋的做着运动，可是也许是太兴奋了，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似乎“忘记”了停止，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在等着他。
褚婉婷感觉腹部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一股暖流顺势而下。而后，地里辛苦劳作的家人们就听到了凄厉的叫声。人们迅速聚拢而来，许是在这个年代，生孩子是很平常的事情，女人们仅仅的将产妇围在中间，接过外围男人脱下的衣服，小心且麻利的垫在褚婉婷的身下，然后支使着年轻的男人返家取来水和被褥等其他别的东西。就这样，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德强，没事儿，你嫂子都生俩了，不都挺好的，我看弟妹这次生孩子肯定也很顺利”。柳老大德国拿着旱烟的手轻轻的拍着弟弟的肩膀。“哥，我没事，给我来一根儿”。伸出来接烟的手瞬时出卖了他紧张的心情，猛的大吸一口，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柳德强感觉肺就要被自己咳出来，火烧火燎的疼。“不会吸就别逞强了”。老大体贴的拍着弟弟的背部，又小心的夺过弟弟手中的烟，迅速放进自己的嘴里，而后满足的呼出一口气。
内圈儿的女人们依旧紧张而有序的奋斗着。一浪赛过一浪的叫声传出，震撼着男人们的心。
“啊”的一声局促划过，就在男人觉得耳朵出现错觉的时候，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啊”的声音，高亢而亮丽。男人们整齐的抖落肩膀，抹去各自脑门儿的汗渍。可是紧接着一片“啊”、“呀”的声音袭来，男人的肩膀又都耸抬起来，本想伸长脖子惊奇的往内圈张望，想想又不甘心的缩回了脑袋。
“咋了”？柳德强哧溜钻进人群。“咋成女孩了”？女人们低声议论着。
褚婉婷紧紧盯着婴儿的两腿之间，再三确认着婴儿的性别，内心重复着“一定是弄错了”。怀中“小子”的哭声并没有因外边的紧张气氛而有任何改变，最后似乎不满足这群男男女女对自己的不加理睬，委屈的瘪了瘪嘴，朝母亲的怀里拱了拱，满足的睡着了。
“咳咳”，柳德国尴尬的张了张嘴，“给孩子包好，赶紧回家吧”。众人好似方才想起地上还躺着刚刚生产完的女人和她的孩子，慌乱的将她们抬到刚搬来的床上，急切的赶回家去，一点也不似生孩子时的井然有序。
人潮散去，褚婉婷眼含泪水，坐在刚整理好的床头，“又不是我说的会生儿子，凭什么现在看我跟看骗子似的”。想起婆婆刚看自己的眼神，褚婉婷就觉得满腹委屈。
“别瞎想了，娘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过段时间就好了”。柳德强安慰的抚着媳妇的头发，生孩子时的汗水还没有干透，有些黏腻，没有任何嫌弃，他又将媳妇耳边滑落的发拢了拢，“你看，爹还是很高兴的，名字都起好了”。“那算什么名字？柳女，柳女，现在谁会给孩子叫这种名字啊”？褚婉婷不满的蹙了蹙眉头，想起这个名字就觉得别扭。
“挺好的，挺好的”。柳德强讨好的笑道，“爹说'柳家有女将长成'。他还是很乐意柳女的”。想起刚才爹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柳德强不觉好笑。褚婉婷紧皱的眉头这才展了展，“不管男女，只要是丈夫的孩子，恐怕公公都是欢喜的”。她心里不由想到。低下头，指尖轻轻触了触孩子的脸蛋，满目慈爱，刚生完孩子时的震惊以及刚才的委屈不满顿时消失无踪。“柳女，柳女，”褚婉婷内心满意的呢喃着。小丫头像和母亲心意相通般，小脸蹭了蹭她的手，似哭似笑的，扭过脸，又一次睡去了。
没有牡丹花开，没有霞光满天，柳女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
按照当地习俗，新生的孩子是要请满月的，即在孩子满月的当天，家里会置办几桌酒席庆祝孩子的到来，且亲属们要给孩子最真挚的祝福。可在商量酒席数量的时候，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一个小丫头，请几桌至亲好友庆祝下就行了，不要那么麻烦了”。奶奶无所谓的弹了弹衣襟，“再说，老大和老二家的不都是这样办的嘛”。“这怎么行”？柳祥之直接打断自家老太太的话，“这是老五的第一个孩子，这丫头还挺合我的眼缘的，我想好好的办一办，给这丫头讨个吉利”。柳老头的话招来其他几个媳妇的侧目，老大媳妇秦素香狠狠的掐了自家男人一把，“没出息的货”。柳德国诺诺的低下了头。
“爹，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真要大办的话，定是笔不小的花销，”。老二柳德富斟酌着开了口，“这要是开了例儿，以后再出生的孩子可要怎么办”？其他几人忙不迭的点头，“就是，这样的话，来年的日子可不好过，你说是不是，二弟妹”？老大媳妇连接过话头，殷勤的看着老二媳妇庄宁，庄宁眼见躲不过去，只得稍微点了点头。
“都别挣了，就这么定了，来年日子紧巴就紧巴吧，好几年没有热闹过了，以后出生的孩子就按着柳女的例子走”。最终，柳老头以绝对的权威拍了板。老大媳妇又狠盯了自家男人一眼，庄宁抬了抬眼脸，又迅速垂了下去。
首个以柳女为主角的日子就这样定了下来，而柳女只是呆呆的瞅着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眼皮翻了翻，又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