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将目光移向慕容皝。眼前这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剑眉入鬓,面若刀削。气宇轩昂,自有一股王者之气。只是眼中深邃,平静无波,不知其所想。“慕容部据辽东之地,平州和高句丽也是囊中之物。”
慕容皝暗自心惊,这段清一介女流,竟对天下之事了若指掌,不简单。微笑了笑,“唉呀,我慕容氏居苦寒之地,管好自己就够了,哪里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呢!”
听了这话,段清但笑不语。你既不说实话,我也不挑明。大家糊涂的明白。
段眷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出来解围,“辽东的雪,可是比咱们辽西大得多,一片银白,煞是好看!”
“是啊!”慕容皝顺着段眷的话往下说,“居次若是想来慕容部赏雪,我们随时恭迎!”
“好!”能有光明正大去慕容部的机会,她岂能放过,“一言为定!”
段眷看自己妹妹这没大没小的样子,总觉得不妥。拽了拽她的袖子,“哎!都快入夏了,你上哪里看雪去!”又冲她皱了皱眉。
知道大哥不想让自己去,可是她真的怕错过这次机会。若是偷偷潜入慕容部,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找起来会很难。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低着头,瘪着嘴。
慕容皝看出她很想去辽东,主动说,“今日我来辽西,蒙贵国款待。待我返回辽东,也必会向单于言明,请居次辽东一游,也算是承贵国的人情。”
见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段眷也懒得多费口舌。索性先应承下来,日后再说。“好了好了,我们先入座吧!”慕容皝和段清,一左一右,坐在段眷的两侧。
段清虽然一直专注着眼前的歌舞,可是总能感觉那慕容皝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很是不自在。可是当她借机转头去看的时候,慕容皝的目光却总是在看着歌舞,或是吃着面前的菜,亦或是与段眷把酒言欢。
余光看到段清疑惑的把头转回去,慕容皝笑了笑。这个女子,绝不简单!
一连几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要段清出了宫墙,就一定能看到慕容皝带着个随从在城中闲逛。打了照面,就必然要寒暄几句。只是,段清总感觉这慕容皝在有意套着她的话。虽说慕容部如今与段部关系不错,可日后的情形如何,还真的不好说。这个慕容皝又是神秘兮兮的,与他的距离,越远越好。
这一日,段清为了避开慕容皝,特意去了令支城外的望烟湖。相传,在秦汉时,在这湖心泛舟,就能看见北方升腾的狼烟。
望烟湖周围是一片杜梨树,杜梨果小酸涩,梨枝上又长满尖刺,除了拿来烧火,几乎没有别的用途。可就是这样一种看起来无用的树木,生命力却异常顽强,长满了令支城外的郊野。
连年的战乱,望烟湖中的舟船早已不见,可这湖水,却依旧清澈。
段清在湖边勒马,望着这片碧波,正呆呆的发愣。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扰乱了她的思绪。半转过头,就看见慕容皝独自策马而来。
“左贤王对这令支城很熟悉啊!这么偏远的湖泊都能找到!”段清平静的看着他,嘴上却一点都不饶人。慕容皝就像个影子一样跟着她,无处不在。
慕容皝翻下马背,牵着马儿,踱着步子,慢悠悠的走来,睥睨着四周,“这就是久负盛名的望烟湖?也没什么不同的!”
“左贤王见多识广,自然看不上我们这里的,是吗?”段清凝视着镜面似的湖水,别有深意的问。
他微微一笑,拾起地上的一截枯枝,向湖中丢去。枯枝沉入水中,片刻上浮,湖面随之泛起一圈一圈的波澜。“这样才有意思!”
段清眉头微皱,“若无风,纵有波澜,少顷便可归于平静。”
“公主怎知,不能借来风?”慕容皝放了马儿去吃草,自己理了理衣服,在湖边坐了下来。一条胳臂搭在膝盖上,松松的握着鞭子,另一条胳臂撑在大腿上。结实的臂膀,宽阔的背脊,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雄踞在湖边的猛虎。
段清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呼来了自己的马儿。马儿毛色乌黑油亮,额间和四蹄上各有一块白色的斑点,虽然不是很对称,但也算是少有了。这匹马原本是为段眷的车马仪仗所选,但是因为毛色不正,间有杂色,又被送出了宫城。段清见这马身上的斑点新奇,便拦了下来。几日相处下来,段清觉得这马儿聪慧异常,虽然放出马厩之后,也会乱跑,但是只要吹响哨子,它就会乖乖的跑回来。
“怎么我一来,公主就要走了?”慕容皝随口说道,毫不在意段清的脸上是否过得去。
段清也没有料到他会说的如此直接,却是厌烦大过了尴尬,“湖边日头大,我去林子里转一转。王爷就好生的在这里赏景,我不打扰您。”说罢,翻身上马,轻夹马肚,马儿便向林中小跑而去。
慕容皝把鞭子向旁边一扔,仰躺在地之上,被一尺高的杂草掩盖住了。
成片的杜梨树林密密麻麻,尖刺交错,寸步难行。才走了不远,枣红马就在原地踱步,不再肯前行。段清仔细看了看前路,却是狭窄难行。便下了马,将马儿留在原地,只身往树林深处走去。
树林之中,隐隐约约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远处。只是因为年代久远,被杂草覆盖。踏在地上,硬硬的。她俯下身子,拔除上边的杂草,拨开腐朽的枯枝落叶和一层泥土,成块的青石板就露了出来。心中略想了想,微微一笑,便用泥土把石板又盖上了。
沿着小路往前走,杜梨树渐渐稀少,北方高大的松柏多了起来,路也渐渐变宽。而且,这条路,似乎是修在一处缓坡之上,通向北方的山中。路两旁偶尔有些残破的石块,上边还有打磨的痕迹,似乎是经过人工雕琢的。
“姐姐,不能往前走了!”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从林子里跑出来,背上还背着个与她身量不相称、堆满枯枝的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