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鸿怎么会来这里？而苍郁看起来竟然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了？
苍于归不认为刚才苍郁看到她的第一眼露出的惊讶只是她产生的错觉。即便苍郁察觉公孙鸿来了的第一反应是攻击，但只从公孙鸿的反应也能看出苍郁是专程在等他。
苍氏有关苍于欢灵魂的消息瞒得不错，是以公孙鸿只将她当成普通孩童。苍于归无意特地露个破绽出来，因而脆生生唤道：“公孙叔叔好。”
苍郁瞥了她一眼，对此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她拉到身后，冷声道：“你倒也有脸来苍氏，不怕别人说你是两姓家臣？”
“在下到底是侍奉过苍氏的，适逢苍氏大喜，不敢不来。”公孙鸿笑了声。
事实上，公孙鸿当初转投穹氏也算闹得沸沸扬扬，但有穹氏控制舆论，加上苍氏对外从来只说“苍氏对公孙鸿只有救命之恩”，久而久之，世人皆知公孙鸿对穹氏一片忠心、不愿委身苍氏；其余的倒是没有再多嘴的了。
这点事苍郁自然知晓，她特地提起也只是为了提醒苍于归不要被此人外表欺骗。公孙鸿从来狡诈，单看他在外人眼中做了两姓家臣后还能对外保全自己名声便可见一斑。
不过公孙鸿应当是不在意这些的。这些只有穹劢会在意，那时候大概也顺便是对公孙鸿能力的试探。
“你既然知道自己侍奉过苍氏，今日就不该来。你来了只会给苍氏难堪！”
此时的苍郁说话还是毫不客气的，公孙鸿倒也不生气，笑道：“郁小姐说的是。只是主上有令，属下不得不从。”
苍郁冷哼一声，公孙鸿便道：“郁小姐等在此处，不也是早就猜到了在下会来吗？在下还记得几年前与……”
长箭骤然破风而出，公孙鸿只好顿了言语，一挥折扇，将射来的箭打偏。
几年前苍郁胸怀辽阔、公孙鸿风度翩翩，二人还是知己。只是公孙鸿隐疾未愈，苍郁又爱游历四海，因此曾经约定，如果有一日二人约定在竹林中相见，那一定是苍郁找到了治疗公孙鸿隐疾的法子。
灵力凝成的箭在半空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苍郁面无表情，眼中却满是冷光，“那是几年前。”
几年前的苍郁没有想过公孙鸿会离开苍氏。苍郁还在时，公孙鸿对此只字未言；苍郁游历时，公孙鸿悄然离开；直到苍郁回归了，才发现公孙鸿早已是穹劢的谋士了。既然两人立场已经敌对，那别的也不必多谈。
“郁小姐说的是。”公孙鸿只好摇头苦笑，“只是在下不幸错过于归小姐的满月、周岁宴，总是心下愧疚，如今正好见到了，不如让在下送于归小姐一点见面礼，权当是赔罪了。”
苍郁便冷笑：“不必了。你主子穹劢早已送过，你再送一次算是什么？我苍氏不缺你一个谋士的这点东西。”
苍郁说不要，苍于归自然不会打她的脸。何况公孙鸿送来的会是什么东西都未可知。她现在的状态本就算不上好，如果再被这只狐狸阴一把，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谁知公孙鸿却翻手拿出一套墨色的铠甲。这铠甲通体玄色，是由金丝墨玉打造，有金色铭文纂刻其上、与金丝纹路相得益彰，关节处打磨得圆润流畅、无棱刺突起，又形态优美，可变更大小……
苍于归顿时一惊，连忙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真是玄玉甲。
这铠甲据说是当初穹氏老祖向炼器世家穆氏特地求来的宝物，可挡十星高手的全力一击。只要未及负荷极限，这铠甲之中铭刻的阵法便能自主吸收灵气修复裂痕，可以说是个罕见的宝贝。
只见他笑吟吟地指着铠甲，说道：“那不知这套玄玉甲何如？”
玄玉甲因为其材质的特殊性而做不得手脚，公孙鸿如果当真舍得将玄玉甲拱手让人，倒也是美事一桩。只是苍郁这么想着，眼力却很毒辣，一边心想公孙鸿手段果然奇高、短短几年就得了穹劢深信，一边说道：“我看你这玄玉甲上有裂缝？”
公孙鸿便颔首：“正是如此。若非这套铠甲上有道裂缝、近几年不得用，家主也不会将这等宝贝赐给在下。在下又是区区一个谋士，手头紧张，实在挑拣不出比玄玉甲更上得了台面的宝贝了。因此不得已之下，只好将这破损的玄玉甲充作见面礼送给于归小姐。不知于归小姐可还满意？”
穹劢是公认的不大度。玄玉甲这等宝贝既然能自我吸收灵力修复裂缝，公孙鸿这套说法便显得格外不可信。只是他是个惯爱在人前自谦的，就算在穹氏再得重用，在外也不会胡乱宣扬，故而苍郁倒也没有过多疑虑。她只是细细打量了一番公孙鸿，才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推了推苍于归：“你看看喜不喜欢。”
苍于归仰头瞥了眼苍郁，这才去看玄玉甲。
对于宝物，没有人会不喜欢。
苍于归既然打定主意要装傻，自然不会把送上门的宝贝推出去，因而重重一点头，道：“喜欢。”
苍郁又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无奈。她只好伸手接过玄玉甲，对公孙鸿道：“多谢。”
“无需言谢，这本就是在下的赔罪礼。于归小姐不嫌弃当然最好。”公孙鸿垂下眼，“既然如此，在下告辞。”
苍郁知道公孙鸿赔的罪是什么。他当初其实并不算严格的苍氏人，去了穹氏算不得是背叛。因此这不是他赔罪的理由。
——他只是欠了苍馥一条命没还，却在苍馥大婚那天鼓动穹劢派人当众给他们夫妇难堪。
“公孙鸿，”苍郁突然叫住了他。
公孙鸿于是一笑，“郁小姐还有什么事？”
苍郁不知道公孙鸿有没有把燕凌的消息透露给穹劢，此时此刻却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她因此问道：“你当真再也不回来了？”
夏日熏风拂过。
公孙鸿沉默一会儿，才又弯腰作揖，轻声道：“此后，各自珍重。”
四字落地。
公孙鸿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苍于归分明看见了苍郁手上拿着的盒子，那是她在问话的时候悄悄拿出来的。此刻捏着盒子的指节发白，公孙鸿却没有看见。
她想，公孙鸿一定也是有真心的。当初与苍郁来往的时候，公孙鸿也一定是真心把她当做知己之交的。
然而今日此时，只是一个选择的不同，终致道路偏差。
从此天涯陌路，再见亦是仇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