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河床一片干枯。
公孙鸿的眼依然是黑色。
他没有再看面前的一片狼藉，转头、迈步，须臾间便追上了苍于欢。然而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那些多年前的友情、也或许是对亲手终结了苍郁的一点微末的愧疚，他最终没有开口，也没有等到苍于欢开口，只是抬手、干脆利落地一手刀将苍于欢砍晕了。
——苍于欢的恨赤裸在眼睛里，公孙鸿并不想让这孩子和他拼命。
他抱起苍于欢，瞥见有一只圆滚滚的东西从这孩子手中掉落地面。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将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捡了起来。
——是个法器。
他打量了片刻，发现这法器表面被阵法覆盖，只有在高温下才能被动启动，启动后会自动吸收四周的灵力和热量，形成一面形状不规则的冰盾。那冰盾得益于阵法会很轻盈，正好适合苍于欢这样十三岁的孩子。
大概刚才苍于欢也是靠着这个法器保的命。这法器可能是苍郁在苍氏的存货，鸡肋得很，如今倒是正好用上了。
他想了想，将这法器收进了储物戒指中。然而正是此时，他忽然偏头，一道攻击呼啸着擦过他的耳朵。
刚才那场战斗的动静很大，看来是引来了什么人。
他回头看去，只见沈朝晔戴着面具，懒洋洋地在冲他笑，“公孙大人屠龙的英姿果真威猛。只是我观你实力，恐怕已是直逼穹氏族长大人了？”
过去苍馥和穹劢都是九星，后来穹劢率先晋入十星，这也是苍氏灭亡的原因之一。
公孙鸿在穹氏一直都是七星的修为，属于一流的行列，但也没有拔尖。法灵族里这个修为很高强，但要轻松解决一条八星的火龙还不够看。火龙有多凶猛自不必说，要像公孙鸿一样战斗得如此潇洒，只有到了九星或是以上。
——公孙鸿看见他并不意外。
沈朝晔修为很高，公孙鸿本来就没指望区区一个六星灵师能拦得住沈朝晔。但是沈朝晔赶来的这么晚、甚至看起来都并没有看见苍郁变成火龙，那便只能说明这个六星灵师真的拼了命。
一个拼命想要拦住沈朝晔的人，结局只能是丢命。
“沈公子谬赞，”公孙鸿道，“只是苍郁被另两人耗干了灵力，公孙某这才捡到了便宜罢了。”
“苍郁？”沈朝晔却脸色一变，“你说那是苍郁？”
公孙鸿垂眸，“正是。”
他竟然亲手杀了苍郁？
“该说什么……你果然是没有让我意外吗，公孙鸿？”沈朝晔冷笑一声，目光稍移，“你怀里的是苍于欢？”
不等公孙鸿答话，他又蓦然出手，一把抓住公孙鸿的脖颈，冷声道：“苍于归在哪里？”
然而公孙鸿看着他道：“沈公子，不要忘了你是穹氏的人。”
“是吗？”沈朝晔笑了，“穹氏的沈公子？你真的以为我有多稀罕这个身份吗？”
公孙鸿不说话。
“你以为洗灵果的消息是谁放出来的？”沈朝晔道，“我既然拥有渗透穹氏的能力，你以为我会怕区区一个穹劢吗？”
公孙鸿猛地盯住他。
事实上沈朝晔只是在吓唬公孙鸿。要渗透一个势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别说穹劢生性多疑，连带着整座穹府都防守严明得像座铁桶。
但公孙鸿不知道。
“你没有目的。”公孙鸿半信半疑，“你引诱我们这些人来到这里没有丝毫动机。”
“那又如何？”沈朝晔道，“公孙鸿，并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做事情都要有目的的。何况，即便我有目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四目相对。
半晌后，是公孙鸿率先低下头去看怀中的苍于欢。
智者千虑，有时候考虑得太多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朝晔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公孙鸿，我再问一遍，苍于归在哪里？”
“大家都是九星灵师，谁也奈何不了谁，沈公子还是把手收回去吧。”公孙鸿笑了笑，瞳孔有一瞬间像是变成了血色，却因为掩在睫毛下而不为所知。
沈朝晔这次倒没有和他相争，一边打量着公孙鸿，一边将手收回，被面具遮盖的脸上却尽是冷意。
公孙鸿抬起头，黢黑的眼底盛满笑意，说道：“多谢沈公子。但说实话，公孙某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见苍于归。”
公孙鸿没有说谎。
沈朝晔几乎是眨眼间就判断出了这一点。他问道：“你那个属下的傀儡也没看见吗？”
“没有。”公孙鸿在笑。似乎不过短短的片刻，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然而沈朝晔看得懂这个笑容。这个笑容分明就是在幸灾乐祸。
他刚要说些什么，公孙鸿又道：“其实沈公子何必执着于寻找苍于归呢？即便沈公子找到了她，其实也不能做什么不是吗？”
沈朝晔听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似乎骨子里的凶性在蠢蠢欲动。
“沈公子，听我一句劝，你找不到她，才正说明了她的安全。”公孙鸿道，“至于苍于欢，沈公子最好还是不要费心了。同样的道理，难道你将她带在身边就能保护她吗？即便沈公子手眼通天……恕我直言，恐怕也很难做到。”
沈朝晔当然知道这一点，不为什么，就因为现在的法灵族是穹劢的法灵族。
但公孙鸿的语调，说实话，即便维持着表面的君子风骨也很阴阳怪气，一看就是自己心情不好所以格外想找别人的晦气，听着就让人很不舒服。更别说沈朝晔现在的确如他所说什么都不能做了。
——这公孙鸿果然是个伪君子。
他勉强让自己保持住冷静，眼看着公孙鸿就要离开，问道：“你要带她去干什么？”
“沈公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管的好。”公孙鸿道，“如果沈公子还想让这孩子活命，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话音刚落，公孙鸿便召来一只巨鹰，带着苍于欢离开了；那架势竟是丝毫不管沈朝晔了。
沈朝晔倒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公孙鸿的身影越来越渺小，缓缓皱了眉。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归，如果你看到这些，你会怎么做？
他伫立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