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带着鲛人的穹欢送走之后，穹劢便道：“公孙鸿，你长本事了？”
公孙鸿：“属下不敢。”
“不敢？哼……好个不敢！”穹劢冷笑一声，“我这些年待你不薄，你却为了一个女人一次次叫我失望！”
公孙鸿垂着头，没有言语。
“苍郁，真是好一个苍郁，死了都能叫你为了她一次次违背我，”穹劢道，“公孙鸿，鲛人的事情我因为信任你才只告诉了你，你是怎么回报我这份信任的！”
是信任吗？分明只是另一种变相的试探罢了。穹劢真的以为他这么多年来有意无意的收权没有被发现吗？
公孙鸿敛去眼底那份嘲意，跪地道：“家主应当明白属下对穹氏的一片忠心。苍郁于属下而言只是个故去的友人，属下不敢为了她违背家主。”
穹劢冷笑一声，朝他身上踹了一脚：“混账东西，满嘴胡话！”
公孙鸿挺直了脊背，仍是君子端方的模样，“家主，请容属下辩解。”
“辩解？我看你是狡辩！”穹劢冷笑。
公孙鸿心知之前那神秘女人的离间在此时起了作用，抿了唇，忽而抬头直视穹劢，眼底有如星火坠地，是不甘服输的亮光：“家主，属下跟随家主多年，自认此前从未有任何地方惹得家主不快，外人的一两句抹黑，家主便能将属下贬低得一无是处吗？”
穹劢从没见过公孙鸿这副模样。
印象中的公孙鸿儒雅、清冷，即便行礼的时候也有股行云流水般的贵气，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屈辱愤恨、却又怀抱着微渺希望的神情。穹劢乍一眼看去，居然被他这样倔强的模样惊了一下，随后才又更恼怒似的说：“你在威胁我？”
“属下不敢，”公孙鸿伏地行了一个大礼，“属下只是想问家主一句，家主可还记得苍于归？”
穹劢皱了眉，“你和我说她干什么！”
“家主，”公孙鸿道，“苍于欢如今在穹府，苍于归当年逃逸。据属下所知，这两姐妹之间关系极好，如果穹氏透露消息，苍于欢就在穹府，并且就是穹氏而小姐，难道还会苦于找不到苍于归吗？”
穹劢愣了下。
公孙鸿接着说道：“当年属下带回苍于欢，的确因为苍郁而抱着想要留她一命的想法。但是家主，属下仍然是穹氏的人，更想要为穹氏牟利。此举既能斩草除根，又可以保全苍于欢，是以属下一时昏了头脑，还望家主赎罪。”
公孙鸿在赌。
当年他提出保住穹欢的想法，是在发现苍于归失踪之前。如果穹劢还记得这一点，那么他这番话就会被推翻，而他也会再没有翻身的余地。穹劢不会再次信任一个对上谎话连篇的谋士。
穹劢沉吟片刻，说道：“果真？”
——然而事实是，他对穹劢的了解占了上风。
穹劢信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一个人，自然不会对三年前的细枝末节过多关注。
公孙鸿垂眸道：“公孙鸿此心，天地可鉴。”
穹劢来回踱了几步，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开口道：“你起来吧。”
这就是不会再追究的意思了。
公孙鸿道：“谢家主。”
起身之后，他听见穹劢说：“我再信你一次。我等着苍于归自投罗网。”
公孙鸿清浅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应该的，他想。其实那番话也并不全是说谎。他早就考虑过，万一有穹劢质疑他的那天他该怎么回答——结果如是。
斩草不除根的祸患多大，谁都知道。即便看在重重因果上，他会选择给这两姐妹一个活命的机会——但更多的，还是对于她们活下去之后，对穹氏可能造成祸害的考量。
即便穹氏再乌烟瘴气，即便他再讨厌穹劢，也轮不到外人来伤害穹氏。
日头正好。
自苍府被穹劢改造之后，穹府内就多了一片桃林。盛夏之中，正是桃花开败而桃叶青葱。
穹劢象征性地说了公孙鸿几句，便将他放了出来。公孙鸿走出竹林，将将步入桃林内时一抬头，便见一袭涧石蓝的道袍翩跹如蝶鸟振翅，却是沈朝晔坐在桃树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公孙鸿行礼道：“沈公子。”
“这么客气做什么，”沈朝晔笑道，“方才穹劢在书房里和你说什么？我瞧着你这个最受偏爱的谋士，倒是被他骂了一顿？”
公孙鸿半真半假道：“只是在二小姐的事情上，属下与家主出了分歧。其余的倒没有什么。”
沈朝晔：“哦？”
公孙鸿：“家主新得了一只火属鲛人。原本只告诉了属下，属下却将这消息透露给了家主，家主知晓后才训了属下一顿。”
这些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等过几天沈朝晔便能打听到比这夸张更多的消息。公孙鸿真正想隐瞒的却是苍于归的事情。他不能让沈朝晔知道，他费尽心机想要帮助穹欢扬名，是为了逼出苍于归。
果然沈朝晔不知情之下被他带偏了注意，懒懒道：“原来如此。你这么说，却显得家主好小气啊！”
公孙鸿略顿一顿，说道：“不敢。”
细风掠过，树枝摇摆。
沈朝晔忽然偏一偏头，靠在树干上，说道：“那你走吧。”
公孙鸿没有察觉到不对，作揖离去了。
等公孙鸿出了桃林，沈朝晔才动一动手指，四周景象陡然扭曲一阵，又如水纹平息一般渐渐消失了。
然而这一方空间之中鸟声寂静，蝉鸣消失，分明是被空间之力隔离了。
沈朝晔勾了勾唇角，语调却冷如幽泉，“赤，我记得我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你——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空间一阵波动，赤色斗篷扬扬，隐约间竟能看到几分肃杀之气。
赤单膝跪地，低声道：“少主，属下得罪。”
沈朝晔：“你在穹府倒是知道要叫我少主？我看我上一次见你，你说话可是一点分寸都不懂啊！”
赤：“少主恕罪。”
沈朝晔打量他一番，闲闲道：“寻我何事？”
赤便仰头去看沈朝晔，“少主，请您将紫翡手镯收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