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
纪非攻默默地瞥了一眼地上血淋淋的尸体，心道神明又不是野蛮人，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她一时又想起这东西其实是献给她的，不由得毛骨悚然，又想这东西要是真吃下去了还得了？
于是她义正言辞地说：“谁骗的你，说这些东西能把神明引来？”
少年愣了下，反问道：“真灵族的祭祀都是这样的，为什么引不来神明？”
纪非攻难得语塞，一边的九霄心想这不是废话，这年头连龙都不吃生肉了。
少年又说：“而且、而且大伯伯不可能骗我的。他说这样可以让神明来帮我一把，所以一定是你在骗我！”
九霄瞅了眼少年身上华而不实礼祭专用的朱子深衣。
是个大家族里出来的少爷。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大伯骗他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只是别人家的事情，到底也不能过多置喙。纪非攻沉默片刻，说道：“有些事情，连神明也未必可以妄自插手。你将所有希望寄托给神明——或者说，你的大伯教你将所有希望寄托给神明，你注定一事无成。”
少年怔怔然看她。
纪非攻不知道他这是个什么反应，但私心里却总觉得这少年亲近，想要帮他一把。她于是蹲下与这少年平视，说道：“你有什么烦恼，说来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
少年突然红了眼眶，自嘲般冷笑道：“你能帮我？你我非亲非故，你凭什么帮我？我大伯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就一定是个好人吗！”
纪非攻看着他，“你说你大伯什么？”
“我说他不是好东西！”少年突然哽咽了，“我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就是因为他，我才变成这个样子。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除了相信他，我还能怎么办啊……”
纪非攻皱了眉。她终于察觉这少年身上的某些违和之处，骤然伸手把住少年的脉门——
少年没有反应。
这不对。
脉门是个足以致命的危险之地，任何一个身怀修为的灵师都不可能放任陌生人去捏脉门。何况如果是身怀修为的人，脉门被人捏住，应当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几乎不用思考就会反抗。
但是这个少年没有反抗的迹象。他只是对陌生人的靠近表达出了正常范围内的抗拒，却表现得对脉门的重要性一无所知。
——任何一个大家族里的后代，都不可能废物成这样。
大家族的血脉之中流传的天赋足以让他们傲视大多数普通人，没道理眼前这个少年废物成这样。
纪非攻试探着用灵识查看这个少年的身体，果然发现这少年筋脉堵塞，分明是一副杂质毒素淤积已久的迹象。
——大约十七年。
纪非攻抓住这少年想要挣脱的手，又探他的骨龄——赫然是十七年。
“你干什么！”那少年气急败坏地大吼。
纪非攻放开他，说道：“所以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的原因？”
“什么？”
“生下来就被人下了毒，以致筋脉堵塞、身体孱弱，无法修炼甚至不能健康长久地活命。”
少年呆呆地瞪大眼。
“我之前筋脉断尽也没有像你这样怨天尤人，枉你还有得救。”这话说完先把纪非攻自己惊了一下，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断过筋脉？
九霄本以为她想起了什么，然而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情，却发现连她自己也很茫然，不由叹了口气。
“……总之，”纪非攻说，“你想不想修炼？”
少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纪非攻：“你要想清楚，我帮你不是没有代价的。如果你愿意，你就会拥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你怎么想？”
少年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地抓住了纪非攻的袖子，“只要让我有这个机会，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接受！”
少年眼底是火热的光。
滚烫的死灰一旦抓住机会，就会燃起熊熊烈火，卷起冲天的光亮。
纪非攻不自觉软和了神色，说道：“我给你这个机会。”
她朝着边海的方向伸出手，指尖一点不起眼的绿色荧光跳跃闪烁。随后边海那端仿佛受到感召一般光芒大作。
少年看得呆了。
视野里一团极亮的光化作流星飞快行驶，最后稳稳落在纪非攻的指尖。
少年这才看清了，原来那团耀眼的光芒之中包裹的是一颗沉寂的心脏。
这颗心脏半透明、呈鲜红色，像是由玛瑙雕琢成的一般夺人眼目。而那颗心上有着七个洞。
“七窍玲珑心，”纪非攻低声道，“这东西材质特殊，可以涤尘除魔，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需要容器来为它保持活性。我需要你替我保持它的活力，等到我有用得上的那天就来取走它。”
少年说：“你取走了它，我的天赋还会在吗？”
纪非攻就笑道：“当然，它的作用是为你洗髓易骨，不过它在你身体里的这段时间，你大概会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少年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纪非攻说，“现在准备好了吗？”
少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通知他，她要动手将七窍玲珑心植入到他身体里了。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心口，知道这个地方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抿了抿唇，说道：“开始吧。”
七窍玲珑心的光芒一闪，没进少年单薄的身体里。一阵温暖过后便是浑身抽搐一般的痛苦，筋脉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疯狂冲击着，少年蜷缩着摔倒在地。
九霄一边对这少年咬牙硬挺的骨气生出了点欣赏，一边后知后觉地问纪非攻：“你哪来的七窍玲珑心？”
纪非攻说：“用来压制魔性的。”
事实上，从当初天界的那些人怀疑她和纪思行之中有一个人是魔的时候，她就开始思索压制魔性的办法了。
七窍玲珑心无疑是其中最温和靠谱的。
但是七窍玲珑心一般而言都是天生的，要想后天用灵力造一个，是需要漫长岁月沉淀的。因而纪非攻一边用聚灵阵温养玲珑心，一边想方设法催化玲珑心的成长，终于将这颗玲珑心造出来了。
所以，当初罪觉醒之后，她告诉罪自己有办法，其实并不是哄骗她。
她确实是有办法的，只是这个办法未及实施便夭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