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废水塔阶梯上的河沙嘴裂了开，在蒙蒙月色下，随兴地踏下一脚阶梯，这脚一落，声一下，场上还没爬起的男人心跳漏了一拍，全部人心头鼓敲了阵阵响，波尔和相子伯脑子一紧，打出手来一人一手臂就这么抱住了大个子。
“你出来做甚！”相子伯劈头就骂。
“你想着什么呢！”波尔紧张地看着地板上的男人，这可怎么办！
实验室后头一片漆黑，前头不过就一盏山灯，新月那一盯儿点，研究院男人双瞳底下映着冲出来人的轮廓，那个体态实在太大，非但不像高中生，还可能有什么案底，男人从泥石里爬起身子，抹抹下唇的血渍，拱起背部，手抓了把泥土搓了搓手，他没继续往前，脚底板默默退了一两步。
被撞出去的女人一见情形不好，立刻从包里捞出手机打讯，细长手指一滑，萤幕亮起，这光刺地河沙双目怒火再度一起，他大手一撇，挣脱旁边两人束缚，在女人还没法讯息传个出去前，啪地一声，动手把她手上手机夺走踩裂于地板。
嗑喀嗑喀，手机萤幕在脚底和砂石水泥地转裂的声音。
完了。
这下真是太过了，随着那不舒服的刮声，本理智处事的女人渐渐胀红了脸，从原先的戒心恼羞成怒：“这是干什么！我们不过是来邀请学者合作，不合作便不合作，有必要这么地！”话一咆完，女人感到失态地冷了下来：“你们的行为，我们会追诉法律。”
法律……。
波尔心里砰砰作响。
“合作？”河沙重复了一遍女人的话，问了回去：“妳能告诉我研究院打算怎么干合作？鞋圈里头能量散出多少？底是备了多少案子？放了多少人下去？东矶市研究院若真要下手处理这事，就该是多派些人手去盯住一级区里的倍增能源！你们要是真想要结了事，就不会成天躲在十二红星后头研究那些鸡毛蒜皮。说研讨会能成多少事？说要厘清鞋圈之事，想谈合作，妳能给我资源办事，我就和妳合作，办得到，办不到，合作不合作，不妳說得算？”
女人脸色变了，气愣盯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无法相信在荒郊野外会被质问话如是，她揣揣地眼珠子转回旁边的男人，没了主意，一如问话，却又如尤有戒心般地窥着男人。
大个子并无进而打压女人，连一席理直气壮的论调，都说得毫无情绪，面上波澜不惊，他认真望着两个东矶市研究院的来人，宛如这些人能告诉他，能干或不能干。
女人冷静站了直：“不晓得你说什么。如你有什么话，大可讨论，不需出手，我想谈话就到这里，接下来，你们会收到法院传票。”
河沙突然一笑：“我看是妳与外部门不懂吧。能上法院吗，这事？何不问问妳隔壁？方才要强入我处，明眼人也知道这不是公开行动。”
他一说，旁边的男人面容顿时失去血色。
要对研究院里的生态深入到多少程度才能说出这番话？此人已超出该有的安全范畴，脑子里危机点被逼进了边缘，男人头瞥了一瞥，眼神像在示意着什么模样动了几下，接着，头往后头看去。
殊不知就这么一个小动作，才掀开真正锋头，浅雾正挡住新月晕辉，废水塔下古夫高中三人视线外头几个模模糊糊影子翻涌而上，聚焦瞧去，好几位便服壮汉子从林外芒草阴影下凸了出来，个个帽沿压低不见脸，上衣短衫的臂膀都要绷开，他们踏了出茫草，步伐训练有素，往这里踏跨接近。
什么时候来了这批汉子？
好了，刚刚还能说话的河沙立刻恼火，拔腿冲上前去要和全部汉子捣个人仰马翻，就在冲出去这千分之一秒内，他突然煞住了前脚，几声不自然的喀喀在原野迎风上头传来，波尔和相子伯举目望去，五六个壮汉子早已俐落地在七八尺外举起了枪头，一管子一管子地对准他们几个。
“最好是别动。”研究院男人一手抚着被打碎的颧骨，一边狠着满血的牙关，缓缓出口：“谈啥就等会儿再说。”
要谈啥啊！波尔当场软腿了，今个是怎么了？这么多第一次，活生生这辈子从没给枪对过，连枪长啥样都不晓得，顷刻之间，怎反应来着都不晓得，脑瓜子呼噜呼噜一片搅，慌慌落了一步。
相子伯两眼睁睁，紧紧盯着前头，双手想抓着什么做为武器，但是在枪面前，什么武力根本都无用。
“把他们带走。”研究院男人冷漠地一命令，低沉暗喝，接着壮汉子便压迫地往这边快速动作。
死了，白搭了，大个子终究是太冲动，波尔快要摊坐下去，巴不得现在找个地方躲着看不见了，昏过去了，随便什么都好了！
壮汉子直挺着枪口往前，废水塔前三人手无缚鸡，就在这景况下，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开口说话的是旁边的女人，她慌忙地瞪着男人，硬对着这批说来有五六个的壮汉子大骂：“你们打哪来？把枪放下！”
这句话，让波尔顿时清醒半分。
怎么，他们也闹内哄？
可惜，这几个壮汉子一点也不给女人面子，理都没理，脚底下还开快了，走到了五六尺的距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波尔皮肤又刺又麻，脑子全绕着等等怎么地被人扣住带走绑去天昏地暗的画面，脑结成一团的情况下，他们见着旁边大个子在地上影子动了，好几管枪杆子立刻转而对准他，但河沙还是走了出去，他缓步下阶梯，泰然自若，每一步动作虽普通至极，却是清清楚楚。
那好几脚步伐，在波尔心头磅礡作响，河沙挡在前头，一点也没把啥枪子放在眼里，一下子，原打着枪威胁的汉子，留地不前了。一个个想着该不该出手开枪威吓威吓，心里头是这么想的，脸上表情是这么摆的，但那枪口上指头是握了又握，握了又握，没个把握的。
“就六个。”河沙低沉的话一字一句，平淡到俨如踩熄了地板上的烟。
大个子就算天生神力也不过就是比较大的肉块，要一擦枪走火，好一点没手没脚，弄不好这辈子都没了，后头波尔想抓住他，但他连心脏跳都不敢跳，甭说动作了。
原野空气低了十度，两方额间冷汗涔涔，情况差到不能再差，双双心里做出最坏的打算。男人和后头几位壮汉交换眼色手势，准备做出最后底线动作，把三人尽快逮住。
而就这么个时刻，林里杂草翻动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交流。
声音距离既不近也不远，摩擦簌簌，竟越来越吵杂，越来越闹腾，不一会儿，十几尺外的林里几乎是動亂一片。
黑夜里暂时还看不清，耳朵还判断着骚动，就听见人声传来。
“这里！”“哪那么远！”“再喊你等会儿别吃！”一两秒前，声音还很模糊，下一秒，对话喧闹声混着点点光线在树间的缝隙射出，杂乱无章，一转眼，大片手电光晕全在黑暗的原野空上晃来晃去，光圈越来越明亮，声音也越来越清楚。
“这边，这边有空地啦！”一个少年的声音划破原野上空。
距离逼近了，不晓得哪来的人们就朝这里头走，男人手捏地紧，眼头作势让壮汉子收敛下枪，如果这时出枪或是斗起来，肯定会出乱子，他下巴一瞥，女人便弯下身子接近芒草丛，往声音方向迈去探查。
风中一股气息撑大了鼻孔，鼻灵的就闻到了，夜晚空气中偶来特别香的烧味，一时之间，波尔胃还在绞痛，脑子还没法子想起这熟悉的味道是什么，等着口水反射地流了满口，才想到，这不就是山脚下阿伯的葱肉烧饼？
脖子一缩，这是啥样的情况？
女人从芒草上一个抬眼，眼睁睁地看着一大伙人，有增无减，转瞬间人影漫山遍野，前头几个搬着好几顶大木箱踏芒草而来，女人警戒地踉跄一步，一不小心，高脚跟又陷入泥地里。
女人一倒，芒草间手电光轻巧地快扫过水塔前面草地，夜里瞬间亮地男人缩起了眼，操！他嘴上碎地一声，立刻一扬手，命令后面的汉子潜下身子，他弓起身子，神情紧张起来，盯着前头三人，往一个汉子的袋里抓起一子儿不知什么的黑头状物体。
趁势想大吼大叫引人注意的波尔一看不明白作用的物体被拿在手上，顿时紧了嘴，活活把话吞了回去。
这团该死的郊游高中生，没叫过来，竟野狗似地往废水塔奔。
“来喔，放这里，抢？抢啥你这，排队来这里领饼！”
这骂喊的调子不正是林宏？难道林宏又掉头回来了？
林宏欢声一入耳，水塔前波尔等人霎时醍醐灌顶，全身的锁一个一个崩松，眼前的人不管是场子上的东矶市研究院，或是后头一帮汉子，夏日冷空气里的味儿夹着香味，还有一伙儿同学来的热气，突然变地无比清晰。
接着，可是连林宏身子影都清楚了，好大一群人或跑或跳地踩在芒草堆里头出来，简直全民运动会突然决定杀到这里野餐，几个同学抬着两三箱东西往废水塔奔，然后吵吵闹闹地，一批接着一批，蟑螂似地学生跟着钻出了芒草堆。
女人不由地快速退离芒草就想躲，男人站在阴影底，几个同学兴奋地奔跑而出，难民似地狂抢烧饼不让命啊！
“抢抢抢？抢个什么劲！”林宏一个大喊声，六个汉子紧张地全都趴回地板上去。
一眨眼儿，四五箱的烧饼，八九箱饮料，就这么大咧咧地在对峙人马的场子搁了上去。
波尔完全没法子警告林宏这头是有枪子的，跟着一起傻了眼，研究院一男一女顷之被同学们给淹没。
最后一个来的是小胖子萧昭福，他把最重一箱摔落一地，一手抹着汗，一手招手让大家排去：“喂！哪来那么多吃白食，不够的啦！”
一听到不够两字，后面的人更是奋不顾身也要抢在前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