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政和元年，蔡京因言语冲撞宋徽宗一件小事被罢相在家待职，朝堂之上上书屡屡受挫，常年无事游走于各个大臣的府邸，或干脆留在书房里研习书法。正和二年，九岁的沃若带着母亲的遗命，费尽艰辛回到蔡家。
十年前，自己也是被奸人陷害贬谪杭州空挂虚职，在那里生下了沃若，后因道士指引，通过童贯等人的协助返回京城。这沃若就是自己的福星，蔡元长一直这样认为，如今知道自己身处困境，闵之又将她送回自己身边了。
“笺洒，明儿个去侍坊内挑几个伶俐的丫头回来，让小姐挑挑备作侍女人选。”夫人中午小憩后，拿着胭脂轻抹两腮，观详着铜镜里的人儿，人老色衰是她最不愿承认的事实。瞧着着新一波的女子们各个涂脂抹粉的妖艳起来，心里的不安如影随形。
“是，夫人。”笺洒是夫人的最宠爱陪嫁丫鬟，陪伴夫人二十余载，从不多说一句话，乱为一件事。
“不好啦！不好啦！”一个丫鬟莽莽撞撞的冲进咸淳楼边喊边汇报道。门口见是四姨娘的丫鬟颜笔，也没好好拦截就让她进去了。
颜笔跌跌撞撞的进门，心急如焚的还未道明原由，撞上正准备出门的笺洒，反过手来就先给那丫头赏下一记耳光，“喊喊叫叫的，成何体统！”
颜笔被打了倒是不恼，反倒羞愧着畏畏缩缩的答道：“小姐，小姐不见了…”
笺洒听到没有半分迟疑，望向夫人，夫人背影朝外，铜镜映射的容颜中一挑眉，又接着拿眉笔勾勒着眉尾补妆。
“蠢丫头！小姐不见了，你们还不去找，有脸来这里囔囔。”老练的笺洒明了夫人的意思，这么点小事用得着慌慌张张来报告吗，便直接吩咐道。
颜笔委屈的憋着眼泪，似乎心中明了，四姨太将小姐弄丢了，派遣自己上来报告也是没得办法的选择。在自保的情况下，若是小姐出了什么状况，也算是报告过夫人了，老爷也不会怪罪到她身上。可是夫人肯定不会如愿背这个黑锅，到时候肯定会怪罪自己没及时禀告。
颜笔明了了这一分便吓得腿都软了，哭着喊着揪着笺洒姑姑的衣角，乞求道：“夫人，随我去瞧瞧吧，四姨娘着急的不行了，您不去看看这怕这府里的下人不会用心去找，万一出了什么事……”
夫人本来无意这点小事，蔡府虽大，但是门口把位森严，出肯定是出不去的，不就在院子转悠丢了嘛，等会就自己出来了呗。
笺洒看着颜笔不依不饶，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想要摆脱她才好，可是越扯颜笔抓的越紧，她很是明了，今天若是一松手，自己的小命也就跟着松手了。
夫人被吵得实在不耐烦了，站起身来道：“笺洒，扶我去瞧瞧。”走过颜笔身旁时，她侧身跟笺洒说到：“这若儿是皮了点，但是毕竟是老爷最疼爱的骨肉，丢了之下，老爷怪罪起来，可总该有人担着的，你先记着十记板子罢。丫头你带我们去，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自己知道如何应道的。”
“谢夫人，夫人这边请。”颜笔立刻站着身子抹着眼泪道，随后指引夫人去找四姨娘。颜笔虽为四姨娘的丫鬟，可为人还算有点小聪明，多为死皮赖脸耍无赖比较多，相较于四姨娘自保的心态，这样的丫鬟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挡箭牌，而颜笔也因为四姨娘经常装傻充愣的功夫神奇的保护着，两人也算战战兢兢的在蔡府里站稳了脚。
在国香斋里，沃若被那疯子像捏壁虎似的紧捏脖子，贴在墙边，脑子充血，四肢渐渐虚弱无力，眼前不断浮现蔡风氏的美丽笑颜，她知道这是一个人死前的征兆，不甘心的眼泪从她眼角流下。
突然，门被人推开了，一丝亮光从门里透出，背着光有个人迅速走近。沃若泪眼婆娑，脑中混乱，也看不清是谁，只见那人脚一飞的假动作迅速分开了死死掐住沃若的手，沃若被无形的重力拉回地面，一阵解脱袭来心头。“咳咳”沃若大口呼吸，还来不及享受这刚刚生还带来的新鲜的氧气，就被那身影一把拖出国香斋。
外面还是牡丹盛开，花香撩人一派春色之境。回过神来的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子，国香斋紧闭的大门里又响起“咿咿呀呀”的靡靡之音，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蔡小姐，这五姨太的国香斋是否刺激？”他身着深紫孔雀翎长袍，外护一层浅灰纱披，弱冠之容，五官清秀的落在麦色皮肤的面庞上，眉眼之间透露的幸灾乐祸之情让人反感。
“好玩，甚是好玩呢！”沃若不甘示弱的回答道。她揉揉太阳穴，缓解下因充血而思维缓慢的大脑。“你又是何人？为何知晓我？”
“我可没兴趣知道你，可是，我只是怕你这玩性大发下连累无辜人为你受罪。”他双手叉腰，微微耸了耸肩膀，阴阳怪气的说道。
“啪！”一声干脆的掌声，响彻了院落，沃若他们应声望去，那院中的小路上，夫人正怒气冲冲的对着敷着脸颊的四姨太说些什么，听不真切。那国香斋盛开的牡丹仿若天然的屏障，将他们隔在两个世界。
“果然付出了代价诺。”沃若被这突来的一幕吓住，手心冒汗。但这男子幸灾乐祸般的话语让她更是目瞪口呆，她转头望向那男子，他仍是一副玩味的样子看着周遭的一切。
沃若撅起小嘴，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下他，整理衣装，准备出去。走时耳边飘来那男子嘱咐：“你可千万别说见过我，女眷处是不让男子入内的。”
“嗯。”沃若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流星的走出国香斋的庭院。
人定时分，夜慢慢静下来，沃若分配于暇迈楼二楼就寝，这本就是娘亲的楼阁，她自是欢喜不已。可是回想这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仿若做梦一般，笺洒命一名丫鬟留守在楼前，便退去了。
拨弄着蜡烛的沃若却怎么也睡不着，二娘霸道腹黑；四娘胆小怕事；三娘吃斋念佛；五娘又疯疯癫癫，还有一个娇纵蛮横的姨母，这蔡家的日子远不如她所想象：娘啊，我觉得好累，怎么办？
听风斋内，夫人为老爷端来夜宵，“老爷，亥时已过，注意身子。”夫人低头望见老爷青竹笺纸上写着右相曾子宣的名字，大抵懂得老爷烦心之事。
“前日个，我去道观求了一卦，卦为绝处逢生，是为上签，那道观里的道士也说老爷马上就能否极泰来了，无需过分担忧。”夫人盖上老爷的蛟龙盘尾砚，将笔放回笔架“若是为一时的困境伤了身，可是大大的不该。”
老爷起身走到一旁小桌上，捧过瓷碗。“家里的事可有赖于夫人你了。”
“你我夫妻二十年，这话早不该说道。老爷，与其要我说罢，这外头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插不上嘴。这家里的事，也不过就是些琐碎事物，也该是我份内。”夫人边说边跪下为老爷活动腿脚精血，“只是老爷，有件事您是得拿个主意，我先说与罢。”
“今儿个，老爷你出去应酬，喻宁带着若儿游园，若儿可能一时贪玩，离开了喻宁，吓得全府找人，差点惊动了老三。这只怕是若儿是在外面呆久了，可能不习惯这束管的条规吧。”
她抬头见拿掉老爷的碗，见老爷小眯着着眼，继续说道：“就我来说吧，老爷的儿女也有十来个，闺女从未带入家门，都养在其他小院，老爷再是宠她，留她在此也必须尽快让她安定下来才为最好。”
“嗯！”蔡京轻应了一声，抬起右手。
夫人立刻来按摩右臂，接着又说道：“老爷可曾记得这女娃的命格？”
老爷睁开了双眼，转悠了一圈：“夫人有话请讲。”
“这女娃生下不久，老爷就得到升迁转机，已然证实她奇特命格所言非虚，可我也细细去道观打听过，这样的命格太硬，非得克母克父不可，若想长久留在家里，可能得想想别的法子。虽然她从小就离开了我们，但第一眼我就非常喜欢若儿，妾身也想让小姐早日认归，只是她娘亲毕竟没有入族谱，怕是无缘冒出个女儿进蔡家祠堂会引起祖祠长辈的非议。”
“夫人所言为真？”蔡元长倒是不在乎孩子入祠堂会引起多大的非议，反而担心的却是那些命格克夫的虚言。确实民间一直都有孩子命格太硬克父克母的传说，蔡京决不会抱着冒险的态度让这个事情发生。
“此事千真万确，不若，老爷可亲自查问。”夫人明了老爷的软肋，绘声绘色道：“其实，我也是万分疼爱若儿，只怪她命格太好，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接受不起罢了。其实今日我去道观，道长给我献上一计，我觉得甚好，回来禀告老爷，让您拿主意。”
“什么计？”蔡元长半信半疑的问道。
“过不久，皇上要为太子选妃的事老爷可还记得？”会淳问道。
“记得，这个事已是筹划多时了。”蔡京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会淳接着试问性的说道：“那就是了，将若儿安插在别人的家族里，尤其是那位被先皇指定的太子妃人选的朱家祖辈里，不仅可以避免克父之事，还能让她有机会入宫为老爷所用。要是指不定哪天真的一跃为凤了，也不会引人是非，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件事，恩……”老爷起身，会淳立刻伸手扶老爷蹒跚而去，这一举动他两心里已是彼此心照不宣，大半明示此事已成，这是来自于一股相伴二十年来的默契。
两人走到门口，笺洒听见脚步靠近，赶紧打开大门，蔡元长突然侧头低声对夫人说道：“对了，过两天轮回之寿①，睿亲王说要来贺寿，你等好生准备且得大办，好生庆祝一番。”
注：①轮回之寿乃是指十二生肖一轮回的本命寿辰，如12岁、24岁、36岁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