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的几天,我的脑子里总是不争气地想起李玟那迷人的身影。我觉得我有点走火入魔,或者是不可救药。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也曾经不由自主地想到过她,可那不过是不经意的回想一下,并且事后没几天就彻底忘记了。而这一次不一样,我是如此痴迷的思念着她,以至于大脑经常走神,有一种茶饭不思的感觉。
我真是太天真了。我这样责怪自己。我不过是个摄影师,难道仅仅因为我帮她拍了几张照片、或者我曾经帮她掏过一回钥匙,就希望与她之间发生什么关系吗?这怎么可能?
我决定把她忘掉。我们本来就不是生活在同一个阶层的人,我干吗要自作多情呢?我继续下班后骑着山地车四处乱逛,继续在网上欣赏别人的精美作品,继续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
星期天,我去学校参加女儿班上的家长会。这是女儿初中时代的最后一次家长会,接下来就是中考,因此这一次家长会显得意义非凡。看得出,学校和老师都煞费了一番苦心,在营造中考氛围、分析中考形势、提升重点升学率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班主任老师把每名学生历次模拟考试成绩都做了排名,还用箭头标注出排名中的上升和下降趋势,这肯定是活学活用了股市大盘的方法,让学生和家长一目了然。
我注意看了一下女儿的排名情况,发现她的成绩总体上还是比较稳定的,都在班上的5名之内,在全年级的排名则是在20-30名之间,以这个状况,考进市重点高中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虽然最后一次的摸底考试成绩稍稍下降了一些,但也在全年级第29名。我觉得女儿很争气,她妈妈虽然喜欢唠叨,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她,这让我觉得很欣慰。因此,当老师在台上讲得吐沫满天飞的时候,我却在想,等女儿考进了重点高中,我要不要兑现诺言给她买一台相机?如果买,买个什么牌子什么档次的好?
我把这份排名表带回家,本来想告诉文秀芹,说女儿成绩如何的稳定,让她不要担心。没想到回到家时,我那可爱的老婆大人正虎着脸,虽然我进门时故意轻松地大声叫她,她还是一言不发。这让我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不知又有什么事惹她不开心。
我正要发问,突然看到一个男人从卫生间走出来,并亲切地叫了声:“姐夫,回来了?”
我一看,原来是内弟文发明。文发明是一个令我头疼的家伙。照理说,她是文秀芹的弟弟,也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我不应该如此反感他。可在我的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令人生厌的人,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嗜赌成性,喝醉了酒还打老婆,完全不像是个有修养的男人。他原本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可总是不能遵守上班纪律,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被单位开除了。后来跟着人去跑业务做生意,不仅没赚到钱,反而把人家给他去进货的本钱输光了,结果把刚买的房子卖掉,去还了债,带着老婆孩子住进了父母家里,当起了“啃老族”。老丈人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又为他生下一个孙子,因此对文发明看得比谁都重,自然无所不依。老丈人积下了一些家当,隔三差五地就要拿出一些钱去接济文发明。文发明总是拿去赌博,赌输了就喝酒,喝了就打老婆。老丈人给的钱不够赌,文发明就四处找亲戚借钱,找朋友借钱,借到最后,谁见了他都躲,因为他从来没有还过谁一分钱。
对于这位“祖宗”,我也是敬而远之。他曾经向我借过几次钱,每次借钱时都说:“过两天就还”,可是直到现在,哪里听他说过一个“还”字?除了向我借钱,他还多次向文秀芹借钱。文秀芹虽然每次都责骂他,叮嘱他不能再赌,但每次都照样借给他。
难道他今天又是来借钱的吗?我听到文发明的声音时,心里就发怵,头皮也发麻。但我脸上还是装作亲热的样子说:“发明,来了?就在这里吃饭吧。”
文发明陪着笑脸,“嘿嘿”笑着说:“好。”
文秀芹黑着脸,接过话说:“吃什么吃?没你吃的饭,你走!”
我想他俩在我回来之前一定争吵过什么,觉得把气氛搞得太僵没意思,就对文秀芹说:“秀芹,你怎么这样说发明?别生气了,赶紧去做饭吧。”
“要我怎么说?”文秀芹气呼呼地说,“说了不要去赌,就是不听,赌输了就四处去借钱,把我们老文家的脸都丢尽了!”
文发明很窘迫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不敢说话。
我希望文发明能够迷途知返,并知趣地离去,也希望堵住他的嘴,让他不要提借钱的事,就说:“好了秀芹,发明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他知道赌博不好,一定会改的,对吧发明?”
文发明讪讪笑着,坐到沙发上拿起一只苹果来吃。我又对文秀芹说:“秀芹,你消消气。发明你坐坐,我这就去做饭。”
我刚进厨房,文发明就跟了进来,小声说:“姐夫,这个……饭就不吃了,我来是想请你和姐姐打个援手,给借点钱,去扳回本。你放心,这次一定会赢回来的,到时连以前借你的钱我全都还给你。”
我皱着眉说:“你还想扳本?十赌九输你知道吗?赌博是不可能赢钱的。你赌了这么多年连这点记性也没长?”
文发明恳求道:“姐夫,真的,我发誓,这次一定能赢!你给我五千--不,三千两千也行,用不了半天,我准能赢回来,赢了之后马上就还你。”
“我没钱借给你,不信你去问你姐。”我想到我和文秀芹借给他的钱,已经好几万,实在有些不甘心去填他这个“无底洞”,只得搪塞他。
“我的亲姐夫啊!”文发明拽着我的衣袖,苦苦哀求,“我这次真的是没办法,才想到来问你们借。我刚刚跟那些人在玩,还欠着他们八千多。他们答应让我出来借,借到了以后可以回去扳本,如果借不到,他们就要打我。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说到做到的。”
“你怕了?”我讥讽道,“你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就不要跟他们赌嘛。”
文发明苦着脸,几乎要对着我跪下。我见他纠缠不休,干脆走出厨房,也坐在沙发上,指望让文秀芹主动出面去“挡”他一阵。有些话我不好说,文秀芹怎么说都可以。
文发明跟了出来,愁眉苦脸地看着我和文秀芹。文秀芹继续虎着脸不说话。我也懒得吱声。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文发明再次哀求道:“姐姐,姐夫,你们就算帮我一个忙,好歹借我几千块钱,让我把今天的事应付过去吧。不然的话,我真的会挨他们的打,万一打残了,我今后还怎么活呀?”
“打死了才好!”文秀芹终于忍耐不住,看着文发明,然后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儿,她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叠钱,叹了一口气说:“发明啊,你是我们文家的命根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我就这么多钱,你拿去还给那些人,别再赌下去了!”
文发明迅速接过钱,醮着口水数了数,失望地说:“姐,才两千啊!这哪里够啊?拿去还不是一样被人打?”
“你还要多少?两万?二十万?”文秀芹恼怒地说,“那你就去抢银行吧,你有这个胆吗?没出息!你嫌少就还给我。”
文发明忙把钱塞进口袋,又看着我,说:“姐夫,这个……我听璇璇说你最近刚获得了一个什么奖,得了一万五千块奖金,再借一点给我吧。”
我看看他,又看看文秀芹,文秀芹同时也看了我一眼,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文秀芹,而且获奖证书和邀请函都还塞在书柜里,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说,没想到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告诉了文发明,而文发明又在这个时候提了出来。这让我觉得很尴尬。
“是……是有这么回事。”与其我是在回答文发明,不如说是在向文秀芹解释,“但是那笔奖金还没有去领。再说,那笔钱还有别的用处,我准备给璇璇买一台相机的,我已经答应了她。”
文秀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不知是不相信我获了奖,还是以为我要故意隐瞒这笔收入。我担心她一怒之下,在文发明面前与我吵闹起来,那我真是难以解释得清了。好在她并没有这样做,只是目光如炬般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虚。
文发明说:“姐夫,璇璇还是个孩子,给她买什么相机?你还是借给我吧,等我今后赚了钱,我给璇璇买一台最好的相机。你现在就去取回来吧。”
一直以来,我最害怕跟两种人打交道,一种是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一种是软磨硬泡脸皮厚的人,对于前者,我只能保持沉默,对于后者我通常都是逃避。现在这两种人群中最具代表性的两位就坐在我的面前,而且与我有着如此深的渊源,让我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我觉得文发明简直是打着“姐夫”的旗号来敲诈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既然文秀芹不吱声,我只得硬起心肠说:
“不行!第一,领这笔奖金要办好多手续,一天之内是根本取不出来的,何况今天又是周末,找不到办事的人。第二,我答应了璇璇的事,就一定要兑现诺言,我不能在女儿面前做一个不守信用的父亲。”
文发明耍起了无赖,转而又去求文秀芹:“姐,你帮我求求姐夫吧,让他想想办法把这一万五千块钱借给我吧。反正姐夫也没费什么劲得来的,就当没得这个奖嘛。买相机有什么好急的?对于我来说,就不一样了,这就是救命啊!”
我听文发明说我“没费什么劲得来的”,又说“就当没得这个奖”,心里很不舒服。我并不是个贪图小利的人,对于这笔奖金并没有看得很重,但是,对于这次获奖,而且是全国一等奖,我却十分珍惜,它不仅是一种荣誉,更是对我多年从事摄影的肯定,这里面倾注了我多少心血!在我看来,被别人肯定和尊重,比什么都重要。我冷冷地说:
“既然就算我没得这个奖,那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文发明愣了一下,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心里十分憎恶,看也不看他,就进了厨房。
我心情烦乱地淘米择菜,突然听到厅堂里文秀芹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嫌丢人现眼得不够吗?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赶紧给我滚,永远不要到这里来!”接着便是大门“哐”的一声巨响,那一定是文发明逃出去后,文秀芹用力把门关上了。
我听得心里一惊。我知道,文发明走后,文秀芹肯定会将心里的余怒发泄出来。而发泄对象,除了这个家,除了我和女儿,还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