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此时该当医肺腑。请先以内力导入这人身上的迎**,绕行数周后,下行至胸间膻中穴后,潜行反复,遂下移至左肺俞穴,再行至右肺俞穴,然后导气折返于膻中穴汇合……”从天未亮到日暮渐深,师徒俩的脸色皆有些发白,庆幸的是,床榻上的刺客伤势终于好转,面色已渐渐恢复过来。
小负施完最后一针,长吁了口气,转过头欣喜地对师父道,“成功了!此人已无大碍,不日即可痊愈”,说话间,看到师父微微露出的疲色,小负有些歉疚地上前,想扶老人去休息。谁料,门外突然响起阵阵叫好声。五泉老人闻声,顿时来了精神,轻轻拍了拍小负,略带神秘地言道,“负儿,可愿与为师一道出去瞧个明白?”
与寻常的客舍不同,厌次县的或跃客舍可谓闻名于世。琴乐室、博弈室、书论室,加上后院所设的武技场,“三室一场”形成了或跃客舍别具一格的食宿风情。在这里无论是击筑弹琴、六博弈棋,还是书画论辩、武道切磋,皆能让往来客人一展所长,尽兴而归。
更让世人震惊的是,传闻八、九年前,嬴政第一次东巡,歇宿在或跃客舍,偶遇方士徐市,两人相谈甚欢,皇帝其间六问徐市,具体内容无人知晓,只知道嬴政听完以后,大笑离开。当时就有人猜测,皇帝应该是从徐市处问得了长生不老之方,是以大喜过望。
自那以后,这里以或跃客舍为中心,设置了厌次县,而徐市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嬴政一旦东游出巡,都会来此小住几日。此举更让世人确信,徐市应该早已去海外仙山求药,因而帝王才会常来此地,以候佳音。于是,贵胄商旅、游学猎奇者,来客舍游玩食宿的人越来越多,门庭若市。
一路行来,竹径通幽,庭院深深。“三室一场”位于四色山石之上,青、赤、白、黑,依四季之景布局。池塘山水、峰峦洞穴,小负越看越奇,禁不住往返流连于其间,兴致盎然地慨叹,“各具特色,又暗含四时周而复始之理,主人家定是个大雅之士。”
轻快的语调,仿佛还有那轻盈活泼的步伐……感受到徒儿的喜悦,五泉老人微微一笑,索性一挥袍袖,就近寻了一处,坐下来静静等待。身旁随行引路的小厮也面带笑意默默欣赏着眼前的美好。
“五白!五白!……”听到声音,刚从岩洞探出头来的小负突然想起出来的目的,急忙跑到师父身边,有些懊恼,“师父,我们走吧。”
庭院西首的博弈室,是或跃客舍里最为吸引人的。来这里的人通常下两种棋,六博与围棋。因此室内也就自然的划成两片区域,分别放置不同的棋具。小负之前听到的呼喝声,正是来源于厅室右手侧的六博片区。
六博棋,局分十二道,双方各有六枚棋子。其中各有一枚相当于王的棋子叫“枭”,另有五枚相当于卒的棋子叫“散”。行棋时先投箸,竹皮朝上为“黑”,竹里朝上则为“白”。
根据六根箸的“白”有多少,对应《周易》乾卦六句爻辞中的一句,然后移动棋子。因行棋规则简单,秦统一以后,越来越受人们的喜爱,男女老少,贩夫走卒,闲暇之余都会约上知己好友,大战几局。
小负朝着围观的人群寻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五白”声的所在。一张红木棋案,对弈两人的表情却是天差地别。
中年商人面带笑意,看样子应是赢了不少。另一布衣少年则面红耳赤,对周遭声响充耳不闻,全副心神埋在棋局里,小负瞥了眼胜负的算筹,看向当下的棋局,朝少年看了眼,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样?小兄弟,愿赌服输,三个响头。”说着,中年商人示意家仆从一旁人群中抓出一个早已吓的痛哭流涕的少女。“快点,看小美人等得都哭了。”中年商人戏谑的看着少年,颇有些不耐的道。
“这局胜负未分,未免过早定论。”少年双眼透出坚定的光芒,直直的看向商人,方才的窘状霎时间褪去,似乎从未曾出现过。
此时,围观者已嗡嗡议论起来,有的赞扬少年勇气可佳,有的嗤笑其不自量力,更多的人则是催促商人继续下棋,对他们来说,有热闹看才是重要的。
一盏茶的工夫,中年商人再一次开口道,“这回该认输了吧。除非你能掷出‘五白’,得爻辞‘飞龙在天’,立起枭棋,扭转乾坤,否则……哼”
看到此处,周围的人都已经开始摇头,大部分替少年叹息,一人高声劝道:“小兄弟,认输吧”。
少年注视棋盘良久,终是无奈的打算推枰认负,却被一双素手挡住,抬头看去,一位蓝衣少女正站在他的身侧。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多岁,肌肤胜雪,容色绝丽,虽还年幼,稚气未脱,一双透着睿智的眼眸却已让人不可逼视。此女正是一直观看棋局,未发一语的小负。
“前辈,可否让小女子一试?”小负拱手道。中年商人来回打量着小负与少年,又看了看被家仆挟持的那名少女,开口问道,“若你赢了,是要我放了这两人?那我不是亏大了。”
“就以此局定输赢。输了听凭前辈处置。”小负话音一落,四周顿时又嗡嗡的喧闹起来,众人皆道这少女太不自量力,把自己往虎口里送。
中年商人哈哈大笑,颇为得意又似有些不信的开口,“此话当真,输了可别后悔。虽说年幼,却是绝色。放心,跟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小负丝毫没有理会中年商人轻浮的言行,拿起散落桌上的竹片,径自投起箸来。一旁少年担忧的盯着抛向空中的竹箸,双手紧紧的握着。
博弈室一下子安静起来。
“咚……当”几声脆响,竹箸应声落桌。
哗哗……嗡嗡……四周再一次骚动起来。围观者纷纷叹气惋惜,这美丽的少女怕是要羊入虎口了。
桌上赫然排列的六个竹箸,竹皮尽皆朝上,“六黑无白”谓之“无白,无枭须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