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的小厮飞快地从巷子口跑回来,高喊着:“来了,来了!”
众人纷纷整理衣裳,发髻,生怕有一丝不妥。
沈云谣扶着连嬷嬷的手越过门槛,朝着庭院缓缓而来。
她身上穿着正三品县主朝服,衣袂裙摆彩绣辉煌,发束垂珠翠玉冠。
翠玉冠两边的流苏垂珠与肩同齐,更添几分威仪。她下巴微抬,目光略比平常高了一些。眼神清澈透明,目空一切。
她步履轻盈,款款而来。举手投足间,一派清贵之气。
看在众人眼里,各有不同。
沈峰瞧着她如此模样,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算计的暗芒,面上却是丝毫不露。
“陛下有旨!”传旨太监行至众人跟前站定,双手捧着明黄色的诏书,朗声道。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山呼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云谣毓秀名门,诞钟粹美,含章秀出。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册封为宛平县主,钦此!”
众人叩头谢恩,传旨太监掬着笑将圣旨递到沈云谣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上:“县主请起!”
“有劳公公,还请厅里用茶!”沈峰拱手相迎,笑容和缓。
“谢侯爷盛情,这厢还有陛下和各宫娘娘的赏赐要请县主清点,就不麻烦了。”传旨太监一摆手,倒是拒绝的十分干脆。
沈峰面色变了变,很快掩饰过去:“如此,公公请!”
传旨太监拱手行了一礼,而后对沈云谣道:“这是礼单,请县主过目!”
沈云谣大略扫了一眼,随后笑道:“谢陛下和各位娘娘厚爱,择日宛平定当入宫谢恩。”
“既如此,奴才这就回宫复命去了。”传旨太监拱手行礼,笑容里带着恭谨。
沈云谣将礼单交给了流珠,命她随着秦风清点。
次日请安时,将礼单的另一份交给了老太太,并将所有赏赐一分为四。
留下一份,一份孝敬老太太,一份充入公中,一份分赏几房姨娘和姐妹。
老太太直夸奖她孝顺懂事,乐得合不拢嘴。
又是一年除夕夜,侯府上下一派喜气,大红的灯笼,地毡,直照的人也是满面红光。
府里的年夜饭摆在花厅,一屋子人衣着鲜艳喜庆,席间笑语融融。
流珠在一旁服侍沈云谣用膳,脸色带着几分肃然,动作十分小心谨慎。
“五妹妹可是身子不爽?”正和老太太说话的沈云凰不知何时将目光转向这边,语气带着些许关切。
经她这样一说,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沈云谣。
沈云谣微微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素菜清爽,我从来喜欢多食。”
众人听她这样说,倒也觉得合理。沈云凰也是点头一笑,并不再说什么。
从花厅出来,没等过得垂花门,沈云谣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一路强忍着与众人分开,回到尧光阁,没等走进院子里,就忍不住扶着院墙干呕起来。
流珠在一旁急得不行,忙上前轻轻为她拍打背心,正想张口叫人,却被沈云谣拦下。
瞧着沈云谣苍白的小脸,心疼不已。
从早晨起来就不对劲儿,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好一阵儿,沈云谣才缓过来。抬眸冲着流珠缓缓一笑,脸色白的吓人。
执素瞧见沈云谣是被流珠搀着走进来的,忙近前询问:“这是怎么了?”
“从早晨起来脸色不大好,方才又在外头吐了好大一会儿。执素,你快给小姐瞧瞧。”流珠皱着眉头,语气里说不出的担忧。
执素也不敢大意,忙近前扶着沈云谣坐下来,探了探脉象,微微蹙眉。
“只是有些气郁,无碍的。流珠,东西可准备好了?”沈云谣微微摆手,示意执素无需担忧。
流珠咬着唇应了一声,眼神里带了一些哀伤。
沈云谣微微颔首,转而对执素吩咐道:“今儿个除夕,流纨在暖阁摆了饭菜,你们都去。”
“奴婢陪着小姐,叫她们留些饭菜就是了。”流珠不肯,忙着摇头。
沈云谣缓缓一笑,对她二人道:“不许跟来,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流珠揪着手里的帕子,眼里泪光点点,对上沈云谣不容置疑的目光,很不情愿地点点头:“是!”
执素也不再坚持,两个人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
沈云谣提着灯笼,一路沿着青石板小路朝着后山走过去。
穿过一片白梅林,沈云谣止步在青冢前,提了裙摆盈盈下拜。
这是当年大哥和她亲手为母亲立的衣冠冢,只为廖记思念之情。
碑文是大哥亲手所撰,一笔一划都是她兄妹二人的血。轻轻抬手覆上碑文,泪无声而落。
前院儿的烟火声此起彼伏,声声不断。
五光十色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炸裂,繁华似锦。
除夕夜,人人都期盼这一天,可对沈云谣来说,这一天是她和轩哥儿的忌日。
她无数次伴着这声音从梦魇中醒来,一遍又一遍看着轩哥儿苍白的小脸,却又无能为力。
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她无所遁形,直将她逼疯。
想到轩哥儿,沈云谣一手狠狠攥着心口,手上的力道收紧到极致,失声痛哭。
绚烂的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一明一暗的照着她素白的身影。
那道柔弱纤细的身影落入隐在树影里的几人眼里,皆是一阵唏嘘。
几人不约而同望向树下长身玉立的男子,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叹息。
哎,都是可怜人!
树下的男子一袭墨色长袍,迎风而立。银制面具挡住了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一双眼睛落在沈云谣身上,眸色深沉,波澜不惊,好似深渊一般,琢磨不透。
除夕之夜,本也是他的伤心日。不曾想,这里却还有一个天涯沦落人。
易玉从未想过一向狡猾如狐狸的小丫头,竟会有如此一面。
本是闲来无事,忽然想起来安平侯府还有一只好玩儿的小狐狸,谁曾想,竟然让他看见这样一幕。
她跪在那里,衣衫单薄,哭得撕心裂肺。
一声一声,带着隐忍的啜泣,悉数砸在他的心上,一下都不少。
易玉伸手轻轻在心口摸了一下,直觉得一阵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