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当天，众人在明晖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一如前几天一般，沉着脸不大高兴。
沈云谣早习惯了，稳坐泰山，眼帘低垂，看着手中瓷杯里清透的水反射着淡淡的光芒流淌。
“五丫头，听门房说你递了出府的牌子？”老太太将茶盏顿在桌上，抬起眼皮瞥了沈云谣一眼，话里带着三分怒气。
沈云谣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唇角漾开了一丝讽刺的笑，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温婉和气：“如祖母所言，谣儿一早就叫丫头递了牌子，应永嘉郡主之邀赏灯。”
老太太听她提起永嘉郡主，面色更是阴沉，冷声道：“外头乱哄哄的，跟着凑什么热闹。正是多事之秋，你还嫌不够乱?”
“祖母有话，谣儿自当遵从。”沈云谣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语气恭谨中带着几分犹豫。
沈云凰正服侍老太太用茶，见沈云谣如此轻易妥协，觉得有些意外。
转念想到今夜的计划，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缓缓抬眸对老太太笑道：“祖母，凰儿窃以为五妹妹若是爽约，怕是会惹得永嘉郡主不快。毕竟前次永嘉郡主过府，闹得很不愉快……”
沈云凰好似说错了话一般，轻轻捂着唇，飞快地望了一眼老太太狠厉的眼神，忙低头认错：“凰儿多嘴了，请祖母责罚。”
老太太听她提起糟心事儿，心里很不痛快，沉声道：“起来吧！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谢祖母！”沈云凰盈盈一拜，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光彩，重又给老太太斟茶。
老太太接过她递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经意间瞧见巧笑嫣然的沈云凰，心思开始转了起来。
花灯会也算是个大日子，想必那些个王孙公子是少不了的。既然凰儿大选无望，也该早些寻一门好亲事。
五丫头跟永嘉郡主搭上了，倒也是个契机。
“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凰儿行事稳重，让她带着你，也好在你身边提点一二。”老太太微眯着下垂的眼角，看着沈云谣的时候满脸带笑。
“是，谣儿知道了！”沈云谣笑着应下，丝毫都不觉得意外。
这个祖母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祖母放心，凰儿定当好生照看五妹妹。”沈云凰浅浅一笑，屈膝行礼。
老太太十分满意沈云谣恭顺的态度，呵呵一笑，眼角的略微皱纹堆起。
“祖母，依依也想去看花灯呢。不如，不如让大姐姐带着我们一起去吧？”沈云依瞧见老太太这会儿高兴，扬起笑脸趁机撒娇。
花灯会啊，一定十分热闹的。这样好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六妹妹这话有理，祖母觉得如何？”沈云凰倒是很乐意成全她的，这样更有利于推进她的计划。
老太太略犹豫了片刻，转眼瞧见沈云依一张小脸儿笑得花儿一样，心里头也多了几分喜欢，点点头应了。
反正都是她沈家的丫头，若是都能攀上一门好亲事为她沈家添彩，她自然喜欢。
“既然如此那就听祖母的，咱们姐妹都去。只是四姐怕是不喜吵闹的，还是留在府里稳妥些。”沈云谣自然也顺水推舟了，场面大些更好，反正都是要搅得天翻地覆的。
一旁静坐喝茶的沈云容手指一颤，差一点儿没端住手里的茶盏。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沈云谣一眼，确定那话的确是她亲口说出来的，眉尖轻蹙，眼底渐渐染上一层哀伤，转而变成埋怨。
绯儿站在她身侧，将她的动作看得清楚，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老太太点点头，拿眼角瞥了沈云容一眼，眼底喜色稍稍一沉：“四丫头这身子也是个麻烦，就好生在屋子里养着吧。”
沈云容起身，低垂着头，细声细语道“多谢祖母和五妹妹关心，容儿省得。”
沈云依顿时心花怒放，强忍着心底的雀跃，低头装着喝茶。
从明晖堂出来，一路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往回走。沈云谣一心盘算着灯会之事，却忽略了一直注视着她的纤细身影。
沈云容远远地站在垂花门拐角，清冷的眸光直直望着沈云谣的身影消失。一手撑着矮墙，轻轻扶着心口有些微喘。
绯儿为她顺着背心，看着她虚弱的模样，眼底带着不忍：“小姐，咱们回吧。”
五小姐走得那样快，怎么可能追的上呢？
沈云容神色渐渐变得冷淡，视线却久久不能收回。半晌后，眸光一暗，喃喃道：“她心底里还是嫌弃我的。”
“小姐别这么说，五小姐也有自己的难处。再说了，外头乱哄哄的，小姐的身子也吃不消的。”绯儿轻轻咬唇，面色为难地劝了一句。
听了这话，沈云容无声冷笑：“绯儿，你何时这般向着她了？”
绯儿听着她冷冽的声音，心里一惊，忙摇头否认：“奴婢一心向着小姐，不敢有别的心思。”
“罢了！她于你有恩，你念着她也是理所应当的。”沈云容自嘲一笑，自顾转身。
绯儿忙转身跟上，伸手要去扶她，却被她避开了。
“我自己走。”沈云容微微垂着头，秀美的眼里精光一闪而过。
绯儿心里微凉，掩饰住眼底的惊慌，提步追了上去。
临近约定的时辰，沈云谣带着执素等在侯府门前。远远听身后传来沈云凰温婉的声音，转过身去唤了一声：“大姐！”
沈云凰盈盈浅笑，扶着紫玉的手缓缓而来，视线从她身上掠过，赞赏地点点头：“五妹妹这样出色的风姿，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大姐谬赞了，元夕佳节，街上必定不好走。咱们还是早些动身的好。”沈云谣缓缓一笑，眼眸清凉如水。
“五妹妹说的是，走吧！”沈云凰微微颔首，近前执了她，微微蹙眉：“五妹妹的手怎么这样凉？”
沈云谣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浅浅一笑：“一贯如此，大姐不必忧心。”
“那就好！”沈云凰低头瞧了一眼空了的右手，垂眸浅笑，倒也没有坚持。
原本一盏茶的路程，她们却走了快一个时辰。没等走上长安街，马车就被堵得死死地，无奈只好弃车步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