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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琼莼

姐姐,姐姐啊……

琼蓈心里的痛无法弥撒。她的姐姐,那个从小一直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那个永远虎着脸却关心她的姐姐,就这么,去了?

想起小时候。

“雨,好大……”琼蓈蜷在树下瑟瑟发抖,:好冷啊,可是真的很想看一看人世所说的虹。他们说,虹是连接天上人间的桥。那么,死去的父母族人们会不会站在虹上看着她和姐姐?她想知道。

天边滚来一个轰雷,琼蓈如受惊的小兔般往树干又缩了一缩。闪电劈开的天空现出诡异的靛青色来,蜿蜒的闪电像是狰狞在天空的一条凶蛇。琼蓈突然觉得可怕,一种来自遥远岁月的记忆席卷而来。

同样大雨的晚上,姐姐满脸是血地抱着她,远方陌生而熟悉的山谷不知是血还是火地连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她的记忆,自此开始。琼蓈蜷曲着,心头突然涌上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恐惧,如潮水一般袭来,琼蓈不安且无助地瑟瑟发抖。“琼蓈!”?迷离间一张宽和且担忧的脸。琼莼把她抱在怀里,她可以闻到琼莼气息的味道和她的温度。

“姐姐……”在琼莼的怀里,内心的恐惧不安瞬间消失了。“琼蓈,你要记住,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的,就像爹娘和族人们一样。”她记得当她们一起看虹的时候,姐姐是这么说的。雨后的虹,清丽绚烂,很美。

姐姐,温柔的姐姐,说要一直保护她的姐姐,终究还是离她而去了!琼蓈心里痛得不能自已。

唯一的一次争吵,便是姐姐阻止她和曹植。争吵的结果,姐姐把她关在了家里,却一个人跑去和曹植说明白——她突然意识到她的任性,可是姐姐,却一直这么默默忍受且纵容着她。眼泪,再一次决堤。

姐姐,我会幸福的,我会好好的……

离开姐姐,她这才发现自己是有多软弱和孤独。孑然一身的她,还能倚赖谁?她琼蓢,从不是坚强的人。她,能去找谁?曹植。曹植,那个有着明亮眸子的和温暖修长手指的曹植,误认她是洛神且为她写《洛神赋》的曹植。

突然意识到,好想曹植,她好想见他!姐姐已死,她也明了当初曹植离开的真相,她不知道,除了曹植,自己还可以去找谁。只是凭着自己如今的修为,正如姐姐所说,根本到不了他的封地,见不到他的面。

琼蓈的原身,只是洛水河畔这一棵千年桃树,身为树妖,乃树之精魄凝聚而成,而其修炼所需的灵气皆靠树根吸取。若离原身太远,便会因无灵气滋养元神俱散。

心绪杂乱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可是,可是这样付出的代价,是生不如死的痛,我……琼蓈紧紧咬住嘴唇。不,我只想见曹植,无论如何都要见曹植!

心里暗自下着这个念头,琼蓈幻出一柄长剑,飞身上树,狠心斩落了树顶新生的一挎枝桠。桃树是琼蓈的原身,琼蓈此举,无疑与是在自己身上生生割肉。琼蓈立即痛得从树梢跌落,在地上痛苦地蜷缩。一阵一阵的剧痛中,琼蓈迷迷糊糊地微笑:曹植,我终是能够来见你了……姐姐,我这样,是对的吧。

既然不能离原身太远,我便将原身带在身边。琼蓈觉得自己从不曾如此坚持。一路风尘仆仆,终是到了曹植封地。打听来曹植府址,门口踟蹰着,却并不敢进去。突然想起姐姐说的话:他是人类,终会老去死亡,而你则寿命长久,青春永驻,到时红颜白发,你们如何相对?况且他终要娶妻生子,这些你都是无法做到的。你们的结果,终是两误。我,我……

门突然“吱呀”一声,琼蓈赶紧隐起身来。门中闪出一个身影,白皙的脸,俊挺的鼻,那双修长的手,不是曹植又会是谁?这么些年,曹植的脸,已无了当年少年的青涩稚嫩,多了几分男子的成熟,英伟。这么一张脸,是琼蓈永远不会忘的一张脸。曹植,几年不见的曹植,日日想着的曹植,终于见到了!刚想现身,却听得一阵轻捷的脚步声。琼蓈又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王爷。”一声甜美的女声,门中出来一个着了湖蓝衣裙的女子,那女子眉目如画,樱唇云鬓,面容柔和美艳,端的是清丽无双。琼蓈心中一动,泛出丝丝感伤。这是曹植的妻吧,曹植他,果真是将自己忘了么?

“王爷可是要出去么?”女子关切地问着。“嗯。”曹植的眉头微微一皱,看得出他有些不耐烦,但是还是温柔地回应。“王爷这是要去哪里?”女子并不在意地微笑。“莫非,本王出去散散心你也要管了?”曹植略有些动怒。“妾身不敢,只是着已经入秋了,王爷就这么穿着长袍出去,怕是要着凉。妾身连夜制了一件蜀锦大氅,王爷还是披了出去吧。”女子说着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拿过一件做工精美的玫红大氅。曹植似是愣了愣,放柔了一张脸:“有劳你费心了。只是你是皇兄指来的人,我如何担待的起你此般劳心,这氅衣,便还是免了吧。”“可是王爷,皇上派我来,便是照顾您饮食起居。若着凉了,我才是真正担待不起。”“行了,今日,我不出去行了吧?”女子欠了个身微笑道:“如此,便是最好。”

琼蓈看着曹植皱起的眉头,心里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心里无来由的涩涩的,似乎有些心疼……

曹植转身进门,眼角的一瞥,发现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棵桃树,心里无缘一动,似乎想起某个人桃花纷繁中美丽的面影。随即又想到,:怎么可能,我定是过于思念了。没再多想,跨进门内。

次日一早,曹植好不容易脱了身来,在附近的溪边散着步。见得溪边泽地之上,一位着了粗布衣裙的女子正在采着蒹葭,溪水透彻,女子素手皓白,戴着一只玲珑的玉镯,更衬得素手洁白,十指纤纤。看着那身影,竟是那么熟悉……不不不,近日是怎么了,怎么见什么都想起她?定是,定是过于思念了吧。

“陈王殿下,近来可好?王妃可还安吗?”采蒹葭的女子突然转过身,对他欠身微微一笑。面容很是清丽,却断然,不是她的模样。

曹植愣了一愣,才想起来回答:“哦,那个……好,好,都好,不必多礼。”

“陈王殿下似是不太愉悦呢,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么?”女子浅笑,面颊上一个浅浅甜甜的酒窝。真是奇怪,分明是完全不同且不相干的两人,怎么给人的感觉,竟是如此之像?曹植心中虽疑,但是此女给人感觉亲切,却也不便多虑。

便也只是同这女子攀谈起来。这才得知她只是附近的孤女,名唤丝芝。却也不知为何,这叫丝芝的女子,倒是很有几分神似那个人,曹植不由得便想与其亲近了。

不觉已临近日暮,婉容差人来唤他回府,曹植这才发现天色已晚。曹植不好意思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与你一见如故,只顾聊得尽性,却不觉忘了时辰了,平白倒是耽搁你时间这么久。”“王爷说笑了,小女子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每日不过是采采野菜聊以度日。哪儿谈得上什么耽搁不耽搁呢。倒是我瞧着,小女子同王爷,倒是顺路呢。”丝芝依旧是浅浅地笑着,面容恬淡非常。“那倒是好,你与我便一同回去吧。”

临到王府,曹植一笑表示告辞,丝芝亦回之一笑。看着步入王府的曹植,她长吁一口气,露出轻松的表情,微微一笑,遁身进入了王府前莫名长出的桃树。

这名唤丝芝的女子,是琼蓈。丝芝丝芝,是思植。

那日琼蓈,本想已见了曹植,可以安心离去,但是从他的眉眼,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中,她分明看到——他不好,他过的不快乐。得出的这一结论,更让那不舍的情怀在心中肆意滋长,以至于她决定,必须留下并做点什么——她希望他可以快乐,仅此而已。

是曹植已明了她的身份,如若贸然出现,她不知曹植将是否会害怕,厌恶。于是想到化作这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子,以求伴他身旁。

她,终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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