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命运大神的棒槌

生活总是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打的你六神无主、不辨日月。

我对梅清说，原来爸爸真真的是让我害死的，你怎么不恨我呢，我都恨我自己。梅清说，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有点难以置信，总觉的这种天灾人祸的事不都是发生在电视上的吗？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后来，接受现实的时候更多的是绝望。总觉的天阴沉沉的，想下雨又下不下来，很闷。那时候，就在想，该怪谁呢，该恨谁呢？恨小天，可是人都已经不在了，恨你，可是，你又有什么错。都是命。

我问梅清，为什么房间里一张照片都找不到，我想看看爸爸长什么样，还有，邵小天.是什么模样。梅清说，人都不在了，要照片干什么，我都烧了。我说，那为什么还留着那本日记呢，烧就烧了，就烧的彻底一点，别给我留了念想又什么都看不到。梅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邵小天，为什么会猝死。”终于，我还是开口问了出来，有些时候，面对一些事情真的需要勇气，需要闭着眼睛，这样不管听到的是什么，睁开眼睛，不好的事情都会被遗留在黑暗里吧。

电话那头又一次沉默了，过了一会，妈妈轻轻的开口，说，“医生说，在温度较低的状态下进行高强度的运动，导致脑部供血供氧不足，心脏骤停。大家都以为只是短暂的休克，可是，小天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脑袋嗡的一声，真的像是被命运的大锤抡晕的感觉，心脏里的小人又开始在一下一下的挖我的血和肉了，一时间，心脏疼，头疼，连呼吸道都疼，哎，是怎么呼吸的来着，是该先呼气还是先吸气来着，一下子忘记了，这种感觉像是气管上有扇门，门上有把锁，把钥匙插进锁孔，忘记了是该往右转还是往左转。肺里的氧气越来越淡，脸涨的发热，突然咔嚓一声，锁开了，因为气压的关系，大把大把的氧气像风一样灌进肺里，火辣辣的疼。

就是这种感觉，好像曾经什么时候什么场景，有过同样的感觉。然后，有些带着影像像拼图一样零碎的记忆碎片开始一点一点的挤进我的大脑，在大脑皮层上放映出一个完整的动图。那是一个风一样的少年，眼睛像最暗的夜里的星星一样闪亮，笑容像是三月里带着花香的春风一般和煦，少年唇红齿白，头发在风里微微凌乱。少年奔跑着，手臂挥舞着，喊着，落落，落落。

鲁迅曾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上说过，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可是鲁大文豪在定义悲剧和喜剧的时候却还加了个前提：不过在戏台上罢了。在戏台上，在大荧幕上，在电视机里，无论是怎样的悲情怎样的天灾人祸栽赃嫁祸都不过是一场戏，演员在戏里不论饰演怎样的角色怎样的故事怎样的百味人生，他都可以从戏中的喜怒哀乐中走出来，生活自己的生活。那戏外呢，现实呢，生活呢？只能被动的接受命运大神给你安排的车祸、疾病、或者安康，无法跳出生活外，无法在某个时间节点，有人一打板，就可以说，幸好是戏啊。

面对这些不可抗力带来的灾难，有人选择忘记，比如我。有人选择疯掉，比如邵长治。有人选择死掉，比如梅清。有人选择记与恨，比如童心。

邵长治，邵爸爸，邵小天的父亲。妈妈说，你邵伯伯也是个命运多舛的人，在小天两岁的时候，你季阿姨，也就是小天的妈妈，便得病过世了，大儿子被抢走，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小天身上，可是，小天却.。你去看看他吧，来上海之前，我把带小天的照片都留给了他。

来D市的第三天，我按照梅清给的地址先去了一趟墓园。

父亲的墓和邵小天的墓挨着，这样，两个人就不会寂寞了吧。墓碑上，两个人都笑着，爸爸一脸的慈祥，小天一脸的阳光。都在对着我笑，好似在说，落落，你来啦。

我捧着花先来到父亲的墓前，墓碑上的笑在雨雪风霜的侵蚀下已经不再清晰，可是我还是看清了跟我一样的鼻子和一样的猫耳朵。原来，这就是生我养我疼我爱我最后为我而死、死前还最后保护我的爸爸，做人女儿的当真不孝，伤心一下、难过一下，头痛一下，发一下烧、昏一下迷，醒来，就把眼前人的音容相貌都忘掉。真真的不孝。那能不能不生我，生了我也不要养我，养了我也不要疼我爱我任我生任我活，也不要躺在这个冰凉的地方不说话。

泣不成声。

邵小天的墓前放着一束花，不是我带来的还拿在手中的那束。花还很新鲜，想来，刚刚有人来过。

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躺在这里的邵小天，如果没有猝死，没有那场运动会，邵小天就会依旧笑的像春风一般用好听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叫我，落落。如果没有猝死，我也不会难过不会发烧不会去医院，爸爸也不用死，我也不用失忆，我和梅清也不用回上海。

如果邵小天还在，现在也24岁了吧，一定会是高高帅帅的，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如果邵小天还在，也许我们会一起读高中一起读大学，会恋爱，会吵架，会结婚也许会分手，但我们肯定依旧在一起。

如果邵小天还在，爸爸也还在，我们一定很幸福，大家都很幸福。

从墓地直接去了疗养院，疗养院处于郊区，风景秀丽，环境优美，是个疗伤的好去处。

邵爸爸坐在轮椅上，手里在把玩着什么。我叫了声邵爸爸，他淡淡的看了看我，继续玩着手里的东西。走近，看清楚，是一把口琴，金色的，有点旧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里里外外帮他收拾房间，只是，他有私人看护，房间很干净。帮他晒了被褥，推着他去看风景，帮他揉揉肩，总觉着做的不够，想做更多，因为如果小天在，他会做更多。

陪着他说话，说上海的事，说外面的事，说小天的事。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只有提到小天，他开心的手舞足蹈，小天，恩，嘿嘿，小天刚刚还在呢，咦，小天呢，我要找小天。

临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整天对我没有任何反应的邵爸爸，在我走的时候，拉着我的胳膊，说，落落、落落，小天呢？他放学怎么没回家呢？

出了疗养院，天已经黑透了，弱弱的路灯显着特别昏暗。因为疗养院比较偏僻，大多都是私家车来往，没有通公交。我等一个多小时，都没有等到出租。放弃等车，想着先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回市区。打开手机，幸好还有一点电量，用地图搜到附近1公里处有酒店，便顺着导航步行过去。

这荒山野岭的会不会有打劫的，幸好，路上还有路灯和少许车辆。

前脚刚到酒店，后脚雨就下了起来，哗啦啦的，雨滴特别大，砸在头上，生疼。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就是这么任性。

大雨、僻静的酒店、形单影只的女主，这些元素如果在电视剧或者小说里一定拼凑成一个故事，一个男女主人公如何在酒店只剩下一个房间的前提下孤男寡女、情愫暗生的故事。那如果按照书上的剧情发展，酒店的前台会统一口径说：不好意思，我们只剩下一间房了。多么烂俗。

于是，我说，你好，我要一间单人间。

酒店前台小姐用带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话仪态万方的说：不好意思，因为是周六，酒店已经住满了，现在没有房间了，是在是不好意思。

那双人间呢

不好意思，双人间也没有了。

什么叫乌鸦嘴，什么叫晴天霹雳，我深刻的体验到了。小说上所有的元素基本凑齐，但悲哀的是，没有男主角，即便是有男主角出现又怎样，顶着男主角光环的人肯定是又高又帅完美的仿佛神祗或者是像西方的贵族一般棱角分明，风度翩翩，再不济，也是骑着白马的王子吧，可是王子凭什么让我做女主角呢，我不是白雪公主，不是仙度瑞拉，即便是灰头土脸的姑娘，也没有南瓜马车和水晶鞋啊，再说，不知道有没有37号的水晶鞋。

被大雨阻隔在没有空房间的酒店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问前台小姐，附近还有没有其他酒店宾馆之类的。

前台小姐说：“有的，只是稍远一些，距离这两公里左右，不过不清楚那边有没有空房间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赖在这酒店越久，天就越晚了，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这下雨天的，歹徒应该不会出门了吧。

问前台借了把伞，便冲出了酒店，雨太大了，伞根本就不顶用。

荒郊野外的下雨天，我的心里还是有点怕怕的。我顶着伞，奔跑着，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便和一个路人甲撞个满怀。

啊，不好意思。我道完歉继续赶路，却被路人甲拽住胳膊，动弹不得。

“你。。我不是道过歉了”。这人真是的，人小姑娘不就撞了你一下吗，怎么，你还想碰瓷不行。

“是你”路人甲带着口罩，我没有认出来是谁。难道真的出现了英俊帅气的骑士来拯救雨天里落难的我，你是命运大神送来的吗?真应了那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在路灯的微光下，我看清了路人甲。

竟然是他，季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