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祯的矛头指向的不是黛玉,而是水溶。
水溶的伤,他已经透过欧阳绝得知一二,他在北疆这几年,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又为极寒所伤,内力已经亏减,更何况这几日接连受伤,如若一旦和赫连冲动起了手,按照赫连冲的脾气,一定不会留半分余地,恐会加剧内力的损耗。
这阵子,宇文祯对这件事恐怕也是有所怀疑,所以这一次根本就是试探,或者说想要置水溶于死地!
这个好兄弟,替他挡了多少风浪,这些年,若非水溶从中运筹帷幄,恐怕他宇文恪早已倒在了明枪暗箭之下。
罢,这一次,就换自己来替他挡下着一刀。
想到这里,他微微欠身而起,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人始终是快他一步起身,一贯的平静,从容不迫,悠然清冷的开:“赫连冲,你当真要娶林郡主么?”
宗越大惊,一声王爷被水溶冷厉的目光生生的遏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王爷的伤,欧阳再三叮嘱,不能再滥动内力,否则便是性命之忧。
白衣带起一阵凌厉的风,萧寒如冰,站在了赫连冲的面前,水溶的嘴角仍带着一丝温雅笑意。
他的眸色沉静,如高山上皑皑的积雪层冰。
“正是。”赫连冲慨然答道。
水溶挑眉,轻轻点头,话锋却陡然转做锐利:“那,你要先过本王这一关!因为不巧的很,今夜,本王也要向皇上太后请旨,赐婚。”
他负手而立,纯白的衣角迎风轻飏,如纷然而落的雪,仍是那么的优雅却透着岿然,目光自始至终未看黛玉一眼。
“好!”赫连冲看着水溶:“不过,北王,你我相识多年,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你的身手我知道,但是这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一伸手,有人给他递上一把金纹缠护刻着图腾的直钢刀,剑柄上一枚硕大的翡翠闪着耀目的光,那是鲜卑王族的象征,他冷然拱手向水溶:“北王,请。”
水溶仍是静静的负手而立,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身形岿然,如山,如静水,深邃的眸潋滟着清冷的芒。
赫连冲拔刀,刀锋晃过夺人的光,第一剑,便先声夺人霸道刚烈,占尽上风。
水溶敛息凝神,看似无招,可是在赫连冲刀锋逼近的一瞬,却忽然出手,他这一出手,便是剑光雪落,众人才知何谓以逸待劳,何谓无胜于有。
那一柄剑,在他手里有了灵性,有了生命,人剑合一,森冷的白光于剑气吟哦之中流转蜿蜒,凌厉逼人,转以柔韧细密捕捉赫连冲的大开大合中的疏漏。
可是,唯一的缺憾,是力道。
宇文恪等都看的出来,那不是不能及,而是不得已。
他的内伤很重,若以力拼之,不过百招,必然力竭而败。
宇文恪面沉如冰,手握的紧紧的。
虽然知道,水溶的性情使然,便是宁肯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也绝不会输——那个女子,他已经看得比生命还重,可是,还是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就算水溶无力支撑,他也会上去阻止赫连冲。
哪怕为此,将所有的底牌暴露,在所不惜。
不光是水溶,他也不可能看着黛玉远嫁异族,至于,这个念头是为了谁而生,他已经不想去深究。
一刀一剑,在半空中锵然相撞,绽开了微蓝的火光。
两个人,都在全力相拼。
而那个女子,却若离于漩涡之外的淡漠无关。
这是一场豪赌,押上了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后半生,却没有人问自己愿与不愿。
她无法去怪那位番邦的少汗什么,可是,那个人呢,那个人心里,也将自己当了赌注么?
黛玉轻轻叹了一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太后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玉儿,这两个人你会选谁?”
黛玉垂眸,看不出情绪:“但凭太后做主就是!”
太后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当真要本宫做主?那无论谁输谁赢,可都要有个结果了。”
黛玉,只是一笑而罢。
刀剑的鏖战仍在继续。
水溶的力道越来越不支,所就在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以为他会落败的时候,他忽然改变了剑招,凌厉狠绝,似要至对方于死地,可是也露出了相当大的破绽,赫连冲冷冷一笑,挥刀而入。
旁人看来,那么近的距离水溶再无退路。
赫连冰紧张的一把抓住了黛玉的手,黛玉紧紧的闭上了眼,有一刻,她甚至不敢再看。
最后一招,碰的一声剧烈碰撞,火花在半空中挥霍开来,绚烂弥天。
桄榔一声,有一个人的兵器落了地。兵器脱手,毋庸置疑的输家。
黛玉缓缓的睁开眼睛。
水溶静静的在场中,神情仍沉静的,目光深邃,如星空漫漫,皎月流离,他手中的剑稳稳的指向了对方的咽喉。
剑锁咽喉,只差半分。
落地的,居然是刀,赫连冲眸中先是一震,接着却是钦服,他点了点头,一脸庄重的道:“好厉害的剑法。北王,赫连冲输的心服口服。”
宇文恪神色凝重,他真的是在以命相搏。
水溶的嘴角慢慢牵起一个笑,剑缓缓落下,他的身体,却忽然颤动了一下,他将剑尖猛然点向地面,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算将将的站稳。
他的神情紧绷,脸色苍白的惊人,几乎是失去了全部血色,他缓缓收回剑,这一次,所有人都看的出,他是在勉强支撑,彼此交换着诧异的目光,甚至是窃议骚动。
水溶支撑着不肯倒下,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今晚他必须将事情定下来,可是,深深的运了一口气之后,经脉早已逆乱,一口鲜血猛然喷了出来。
丹墀之上,白衣之上,尽是血迹斑驳。
“北王……”
“灏之……”
“王爷……”
“溶哥哥……”
几声不同的呼唤从不同的人口中蹦了出来。黛玉未出声,只是心中猛然一缩,紧紧的揪起,疼痛,天翻地覆,她只好用帕子掩住口,才算没有当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