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知道自己醒过来,她会来的吧。
日色初生,接连应付了太后和皇帝差来问候的人之后,水溶半靠在床头。
“溶哥哥!”赫连冰探了探脑袋,然后脚步轻盈的跑了进来:“溶哥哥,我听说你醒了,便过来看看,好些了吗。”
水溶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好多了。”目光却停留在她的身后,仍然没见到希冀中的人。深邃的眸中,终归有了几分落寞。
赫连冰看出他的失落,忙道:“溶哥哥,其实,不是玉姐姐不想来……”
水溶挑了挑眉:“哦?”
赫连冰眸中一转,索性如此这般将那日发生的事向水溶说了一遍,说到将司徒娬儿抽的胖头猪脸:“溶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水溶一听便知道其中的因由,安嬷嬷一直在府中将养,若不是有人请,怎会突然知道自己重伤的事而来这里,想着便微微勾唇:“怪你做什么,怪你保护玉儿,还是怪你替本王出气?”
赫连冰嘿嘿的一笑,旋即又叹口气道:“溶哥哥,你别怪玉姐姐不来看你,她也很难过。”
水溶轻叹了声,似是自语:“我怎么可能怪她。”
“溶哥哥,你都不知道。那天你昏迷不醒,林姐姐在佛前整整跪了一日,立誓说如果你能平安,她宁肯减寿十年。”尽管黛玉再三要她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可心直口快如她还是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水溶心头震动的无以复加:“这是,玉儿说的?”
赫连冰连连点头:“这话我怎么可能乱说。”
水溶微微阖眸,心中一阵绞痛,轻声低语:“玉儿,你这个傻丫头。”
正在这时,帘外一个声音响起:“王爷,妾身给王爷请安。”
是司徒娬儿。
“看来是来告我状的。”赫连冰哼了声,大大的一个白眼。水溶薄唇微起一笑,示意赫连冰先躲一下:“进来。”
司徒娬儿脸裹的严严实实,委委屈屈的进来:“王爷,妾身给王爷请安。”
水溶的声音毫无情绪:“脸怎么了!”
司徒娬儿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诉苦,不期他会先提此事,心中大喜:“王爷……是,是赫连公主……那日安嬷嬷不合拦了林郡主,赫连公主抱不平,是以迁怒妾身……”
“怎么本王听到的,完全不是如此。”水溶看也不看她,始终面无表情:“你这是跟本王告公主,还是告本王的准妃?”
司徒娬儿傻眼:“妾身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敢的很!得罪了公主和本王的准王妃,还敢跑来恶人先告状。”水溶声音一抬冷冷道:“祁寒!”
祁寒应声而入:“王爷。”
“司徒氏言行无状,令龙颜大怒,着,即刻归府,闭门思过。无本王谕令不许出房门半步!”水溶沉声,一字一顿的道:“现在,滚出去!”
“王爷……”司徒娬儿还欲辩解。
“记清楚你的身份!”水溶带着十分的不耐烦以及少有的阴沉戾气:“滚出去!”
司徒娬儿灰溜溜的出去,这时赫连冰才忍着笑走出来:“终于把害人精给赶走了!不过溶哥哥,这个女人不安分,若是玉姐姐嫁过去,少不得又有事情。”
“这个,我自有打算。”水溶想起那倔强执拗的小丫头,嘴角多了一丝温暖的笑意,一面思忖着,看了眼赫连冰:“冰儿,恐怕,你还要给我帮个忙……”
春日极短,转眼便是春暮,落花纷然,入目都是凋零景象,这是在行宫的最后一日,明日一早,便要起行回。在沈太后处闲话了一会,出来时,黛玉心里却又多了另外一桩事。
沈太后在提醒她,亲戚就是亲戚,不必过分在意,话中的意思,黛玉明白。她在京中的亲戚,也只是宁荣二府,大抵是要有些变故了。
黛玉徘徊庭树之下,望着花谢花飞,有些伤感,难道,真的到了曲终人散之时,她摊开手掌,令落花堕于掌间,不觉曼声道:“杨花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一时想到水溶虽然伤情平稳,却仍然未能大好,后面的那些极伤之语,竟不能亦不愿意道出,末了,只是轻叹一声。
“好诗,只是太伤感了些。”一个人从身后而至,是宇文恪,宇文恪道:“与郡主前番的桃花行,却是异曲同工。”
黛玉一怔道:“桃花行?”
宇文恪微微一笑:“前次桃林之下,无意听到,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黛玉终是一笑而过,淡声道:“倒也无妨。”
“我只是觉得奇怪,郡主不日大婚,当是大喜之事,怎么会突然做此伤悼之语。人说诗词曲赋,皆由心而发,怎会……”
“这都是旧日所做。忽然想起来,偶然一吟罢了,令殿下见笑了。”黛玉望着飘拂的落花,轻嗟道。
前世的伤感,于今日咀嚼来,却是令一番滋味。
宇文恪望着她,目光里是欣赏道:“如此才思诗情,扫眉才子,郡主当之无愧,若这还要自谦,令我辈男儿却都要愧煞了。”
黛玉笑了笑,见二人所立之地乃,左右都是空旷,便忽然低声道:“对了,殿下,江太妃有句话,要我转达。”
宇文恪一怔:“你见过母妃?”想了想:“你前次去过普心庵。”
黛玉点了点头:“太妃娘娘说,请殿下放心,她一切都好。”
宇文恪苦笑道:“一切都好。恐怕也只母妃,才能说出这四个字来。”
被人软禁清苦庵寺之中,怎能算得好。
黛玉心下也是一叹:“殿下,太妃还说,请你不要去看她,相见,有日。”
宇文恪目光轻轻垂下,修长的手指用力的覆住了一枝蔷薇,花瓣顿时散落纷然,他低声,似是自语:“母妃,儿子知道了。”贵气逼人,华彩飞扬的眸中,痛和恨都化作不得不为的隐忍,长叹出声,抬眸的瞬间,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笑望着黛玉:“林郡主,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