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身体微微一颤,胸口猛然缩紧:“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王爷接王妃回府那日。”
只是一句话,黛玉已经全部了然。那日,必然是宇文祯扣着自己在宫里,不肯放,胁着水溶,逼他做抉择。
而水溶的决定,在情理之外,又在她的意料之中,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那今日的这份圣旨,便是凶多吉少。
想着黛玉便快步向前厅走去,无论祸福,都要与他同当。
“北静王,接旨吧。”内侍面无表情的道。
“臣接旨。”水溶仍是淡若清风的笑着,那般的从容,仿佛那道幽禁的圣旨,根本与他无关:“谢恩。”
内侍道:“皇上有谕,即刻便起,但是王爷的家眷以及府中一干人等并不在幽禁之列,即刻离府。”
“是。罪臣这就吩咐下去。”
“王爷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众人都是一惊,帘幕一挑,一抹清灵袅娜的身影缓缓而出。黛玉走到水溶身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王爷,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除非你休了我,否则,我绝不离开。”
“玉儿。”水溶握着她的手:“我怎么会休了你,只是,要连累你一起受苦。”
“和你分开,才是受苦。我知道那种滋味了,不想再来一次。而且,我不是早就说过,有你,哪里都一样。”黛玉笑一笑,傲然向内侍道:“烦请上覆皇上,水林氏黛玉自愿与王爷同禁府中。”
柔弱与坚强,却是如此糅在了一个人身上,风华傲物,倾绝世人。
内侍被震了一下,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可是皇上的旨意……
“难道皇上不许?”黛玉冷笑了一下。
“王妃,这倒是没有……”
“没说不许,那就是许了。”黛玉淡然道:“纵死不离。”
“玉儿。”水溶轻声道,一句纵死不离,令他心中早已泛起无尽的温柔和安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今生何幸,得卿为妻。”
众目睽睽之下,也并不避忌,轻轻的扶住她的后颈,俯身吻了她的唇。
黛玉亦不嗔怪,只是盈盈一笑,主动的拥住他:“幽禁又何妨,反正不会孤单。”
只要有彼此相伴,碧落黄泉,地狱天堂,又有何分别。
虽大多人都是恋恩不舍,可是圣旨在前,莫敢违拗,所以,短短的两个时辰以后,偌大的王府一下子空了下来。
幽禁之令下,连紫鹃、雪雁、春纤等人都不能留下,这三个丫头哭着要留下伺候王妃,可黛玉只是安慰了几句,令她们回郡主府听云姨娘的吩咐。
人都去尽,庭花柳林,陡然多了几许凄清寥落。
此时,水溶将手臂从身后绕过她的腰身,黛玉便顺势倚着他的怀里,小手交叠在他的手上,相依相偎,看着天边云卷云舒,眼前青竹萧漠。
二人都是一身素衣,衣袂卷缠在一起。
偶有离群失偶的孤鸟盘旋着擦过,鸣声凄长。
黛玉心中有些触动,握紧了他的手,还好,他们可以在一起,他们不用一个人。
“玉儿,只剩我们二人了……”水溶将下颔压在她的发丝之上,嗅着她发间的幽香,微微眯眸似醉。
黛玉靠在他怀里,也只是软软的嗯了声。
她这一嗯不要紧,立刻有哼哼唧唧的不满之声,水溶黛玉都是一怔,循声望去,雪儿踱到他们脚边,仰着脸,亮亮的蓝眸望着两个人,看起来竟然是十分的委屈。
黛玉只好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它:“是了,还有雪儿。”
水溶亦笑道:“是我说错了,原是两个人,再加雪儿,咱们三个。”
雪儿这才满意了,使劲的往黛玉裙边蹭了蹭,见水溶和黛玉十指紧扣,没有抱它的意思,便哼哼两声,傲气十足的甩着雪白的大尾巴,自己往竹林里玩去了。
黛玉和水溶对视一眼,无奈的笑笑。水溶仍然拥着她道。
“玉儿,你不后悔么,以后的日子,粗茶淡饭,无侍儿可倩,无香车可乘……”
黛玉嫣然一笑:“但与君相伴,我自甘之如饴。”
水溶拥着她,轻叹一声道:“值么?”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黛玉转身:“值吗,为了我,要你放弃那么多,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骄傲如鹰的他,如今却被折去双翼,圈禁在这方寸之地,每想到这里,便刺痛心扉。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水溶微笑道:“宁可负尽天下,我也不愿意负玉儿一分。”
“灏之。”黛玉声音挟了几分酸楚鼻音,微微踮起脚尖,双手攀住水溶的颈上,深深的凝眸道:“灏之为了玉儿而受制于人,玉儿也甘为灏之画地为牢。”
鼻尖轻轻相触,柔情百转,相视而笑。
“不过,玉儿,你是如何知道了的?祁寒,还是宗越,还是欧阳?”水溶想起来,不禁轻轻皱眉。
这几个人,嘴也太快了。
“你不必管是谁,若我不问,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黛玉柔嗔一声。
“玉儿有七窍玲珑之心,我瞒得住么?”水溶亲昵的捏捏她的鼻。
“知道就好。”黛玉巧笑倩兮,明眸顾盼,若流波皓月,令人心醉。
“可是,若是你我的后半生就要如此而过呢?”水溶将她的小手压在胸口道。
府外,羽林卫重重把守,可以容他们走动的,也只有这一座院落,书房、卧房、还有这片郁郁的青竹。
“这样不是挺好的。”黛玉并不在意,却忽然听出什么,抬起头:“王爷,不会是怕日子久了,看厌了妾身吧。”
水溶一怔失笑道:“我的小玉儿,看几生几世都看不够,怎么会厌——只怕到时候玉儿会厌了我,后悔和我关在一起,也说不定。”
黛玉听了,倒是很认真的蹙眉思忖着这个问题,然后歪着头望着他:“这个么,倒也是……如果当真有那一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