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宗越也是没回头,抽身走开。
因为闲着无事,他拿手一下一下的抠着地上冰雪间的草根,却被碎利的冰片划了一下手指,他怔怔的看着血一滴滴的滴在冰面上,仿佛是一颗颗的红豆,雪地里显得格外触目,眸中掠过一丝苦涩,将手指弯了一下,藏在衣袖里。
仰起脸,闭上了眼睛,慢慢的长叹出声。
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让他身体一绷,然后快速回头,水溶似乎只是经过,却在他回头的瞬间,停下。
“王爷这一步走的太险了。”少年没回头,淡声道。
水溶的脚步微微一顿,嘴角勾起:“既然行踪已经泄露,本王和手下这点人马已经是各方追逐拦截的对象。不管你的来意若何,本王还是要多谢阁下的‘提醒’。不过,如果你是好心来报信,能不能告诉本王,你们的人,何时会有所行动。”
“我们?”少年一诧。
“视鹿为神兽,不敢害其命,更不食其肉。”夜色中,水溶的眸子清皎如寒月,犀利冷锐:“这是羌人,而非鲜卑。”
“原来王爷射鹿是存心试探。”少年的眸中却并无惊慌,可他终于站起来,转身道:“北静王果然心思缜密,无人能及,可是,王爷所问的,我不知道。”
水溶嘴角一扯:“不妨,那就由本王来告诉你。”
那笑意明明慵懒悠然,目光却锐利如冰。
月色皎然,雪色清冷,那一抹淡笑,令人目眩,手中的剑锋在地面上用力一落。
无须鼓角,无须号声,所有人都已经跃起,方才的松散不过是假象。
地动,山摇,四周的脚步声如潮水般的涌上来。
白衣少年环顾四周,一直淡淡的神情终于带上了一丝绝望。
水溶勾起唇,仍是淡笑望他:“现在,是不是该说明你的身份了。”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水溶身边的参将怒而拔剑,剑锋横压在他的颈上。
少年无力的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然后缓缓的开眸,望着水溶:“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他的眸中甚至有些淡淡的悲伤。
“说,还是不说。”水溶冷冷道,只是由着手下将剑,紧了又紧。
少年惨然的望着森冷的剑锋:“我可以死,但我情愿是死在你的剑下。”
“那就让你如愿。”水溶豁然拔剑,剑出鞘,雪光流动,啸声如风动松谷。
宗越见到这一幕骇然,终于大声:“王爷,不可以,川南那次,就是她救了你。”
剑逼脖颈,只得半寸,险而又险的刹住。
宗越已经扑过来,噗通一跪:“她就是救你的人,王爷,王爷要杀的是救命恩人。”
水溶面色仍是沉冷,缓缓开口:“你终于肯说实话了。”剑倏然滑归鞘中。
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半年前在川南,被乱箭射伤,坠下寒潭,有人救了他,可是,醒来之时,身边只有宗越和几个手下,对救他的人,宗越始终是支吾而过,那时候,黛玉出事,他心中焦急,也就没有再细问。
“为何不说。”水溶望着眼前的少年:“是怕我还不起这份恩情么,姑娘。”
眼前的少年人是女扮男装,水溶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不是你还不起,而是我不需要你还,甚至,我都没想过让你知道。”她望着他,苦笑溢出唇畔。
如果,那天离开祁山时,你肯回头看一眼便会看到我。
可是那时候,他走的那么急,他满心想的牵挂的都是一个女子,甚至在昏迷之时,他喃的都是她的名字。
正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自暗处响起:“做的好,三公主,请君入瓮。哈哈哈,北静王,你还不知道吧,你眼前的人,是我们的三公主,冷如烟,也是我族下一任的奉神祭司。”
一身黑衣的羌族男子立在不远处的高石之上,冷笑。
“赢烈,你们在跟踪我。”冷如烟仰起精致柔和的下颔,眸中恨意深凝。
“公主,你以为你撒了药粉,我们就追不到你的踪迹么,公主,我王早已知道,所以命我前来,不管你们走哪一条路,都逃不过。只是,我王非常失望,你是他疼爱的女儿,不但与外族男子生出私情,却又要叛族,就不怕遭到神遣么。”
“疼爱?”冷如烟冷笑出声:“亏他说的出这两个字,若是疼爱,我该在皇宫里享荣华富贵,而不是雪洞之内一住十年,若不是大祭司临终命我接任神祭,他根本不会让我回来。”
“够了,不必再说。”男子道:“我已经接了王命,务必带公主你回去!”
“我自然会回去。只要,我能看着他平安离开这里。”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去看水溶,簇簇火光,映亮了她眼眸深处的坚定。
“不可能,奉命——杀无赦。”赢烈声音极冷。
水溶听见落后的三个字,忽然压着声音轻轻一笑,神情悠然轻松。
“北静王,你如今孤军深入,孤立无援,居然还笑的出来。”
水溶负手而立:“本王是笑,生平也不是第一次听这三个字,可是奇怪的是到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
“此一时,彼一时,三千精兵,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
“三千?”水溶再度一笑:“是阁下眼神不济,还是光线太暗,本王身边,现在有三千人么?”
对方愣了一刻,忽然焦躁起来:“无论如何,你既然到了这里,便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一声呼啸,之后,便是一场血溅三尺的厮杀。
刀与剑激荡,锵然作响,血光喷溅,不时有人倒下,雪地之上,一片妖红,触目惊心。
对方纵然人多,却架不住水溶这边个个高手,一时间也占不到任何便宜,而这时候,峡谷两侧各冲下来一队人马,冲散了西羌人的合围。原来,水溶之前暗令化整为零的人马,他们分别离开,绕道集结,化作奇兵,却令对方腹背受敌。
人数在这个时候并未发生任何优势,一时间,情势飞快的逆转,将对方压向隘口,眼看不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