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裴兆,除了王爷,还买过谁的帐?
校尉脸色一僵,还未说话,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呵呵,老裴,正是祁某这个‘不长眼’的来了。”
裴兆一抬头,见是祁寒,刚才张扬的怒色便收了收,却也没什么笑脸,坐回原处,祁寒也不理会,有人端了茶来,他便吃茶。
那裴兆斜眼看他一眼,不说话,端起一海碗酒咕咚的灌下去,又裂了块肘子往嘴里塞,大吃大嚼,满嘴油光。
祁寒也不介意,在一旁看他吃。
果然是裴兆先沉不住气了:“祁寒,你是来干啥玩意的。”
“不干啥玩意儿。”祁寒弹着茶盏,学着裴兆的口音道:“来看看而已。”
裴兆哼了声,继续喝酒吃肉。
说书的仍在继续,正说到什么风波亭,裴兆听的暴跳:“谁耐烦听那些奸贼,滚滚滚,滚下去。”
两个说书人连忙收起东西,躬了躬身,逃也似的跑出去。
“岳爷爷英雄一辈子,临死却这般窝囊!”裴兆犹将拳头攥的咯吱响道:“要是老子,便是死也得捏死几个贼人,才算消了这口气。”
说着,继续灌了口烈酒,看祁寒的反应。
祁寒目光垂了垂,敛去一点笑意。裴兆自来耐不得那些个藏头露尾的事情,见他不肯说,少不得先开口问,谁知道,此时击节称赞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壮哉,义将军。”
裴兆神情一僵,然后是错愕,一口酒呛着了,连声咳嗽了起来。
祁寒这才从容的起身:“王妃。”
披着雪氅的黛玉缓缓而入,素衣掩不住那高贵雍容的风华,她轻轻颔首:“裴将军。夤夜造访,打扰了。”
裴兆压下咳嗽,抱了抱拳道:“王妃。”
这裴兆一员虎将,崇勇武,鄙弱小,所以,对这位仿佛风吹吹就倒的王妃,也只是因了水溶的缘故而略恭敬些,其实谈不上服这个字了。
黛玉也知此,淡淡一笑,从容就坐:“我听说,许倞鍪派人来见将军,都被将军给骂了回去?”
裴兆哼了声:“那厮欠骂。”
黛玉莞尔道:“看来,裴将军仍是对王爷撤了将军兵权的事,耿耿于怀?”
裴兆一怔,旋即沉下脸来:“王爷说什么做什么,裴某人自然都要听从,绝不敢抱怨半句。”
黛玉轻轻一笑:“这话没意思了。我一直以为,裴将军忠心为国,反倒被削权,颜面扫地,王爷做此决定,我开始也觉的替将军不平,不过,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事不能插言。所以,裴将军心有怨恨的话,也是情理之中。”
裴兆听了立刻跳了起来,胸膛捶的山响:“良心在这里,我裴兆再得上战场、有了今日,全赖王爷,我这条命早就交给王爷了,王爷便是现在下道令让我自己了断了这六斤半,我也没话说。”
黛玉眼帘一垂,隐去一丝笑意,继续道:“那为何裴将军不肯助燕都协防?”
裴兆脸色一僵,收了虎啸,沉默了一时道:“这燕都之主是王爷,其他的人,休想!”
“那如果王爷回不来,将军便要看着整个燕都沦入胡人之手么?”黛玉的语气仍是温和,可是这一问却挟着逼人的锋芒。
“不会的。”裴兆话脱口而出。
“裴将军何以如此笃定。”黛玉紧跟上一句。
裴兆便是语塞。削权之事,是他和王爷全靠多年的默契而合出的一场戏,他一直在等王爷的下一步命令,可是谁想,王爷迟迟没有再递过消息来,眼见围城,心里更加焦躁无比。
没想到,这桩秘密被王妃三言两语便问出了真相,这个时候,他才觉出这位王妃并非看起来那般柔弱,于是不得不正视:“王妃,你说这话,是不是知道什么。”
裴兆虽是粗人,可是该细心的时候绝不含糊。
祁寒这时将兵报递给了裴兆,裴兆匆匆扫了一眼,立刻怒道:“放他娘的狗屁,王爷是些些西羌人能奈何的了?必然是假的。”
“如果是真呢?”黛玉道。
“不可能。”裴兆连连摇头。
“且不说有无可能。这个消息,许倞鍪已经得知,必然会有所动作。所以,我只问裴将军一句话,眼下的情形,若你领燕都城防,可能保此城无恙否?”黛玉望着裴兆,笃定道:“五日,我只要五日!”
“别说五日,便是五年,我也保这燕都无事。”裴兆大咧咧的嚷嚷,然后却又皱了皱眉:“只是那个姓许的……”
黛玉淡笑着起身,傲然不可逼视道:“那个姓许的,还做不得燕都的主。”
裴兆怔了怔,咧开嘴,哈哈一笑:“王妃这话甚得我心!就是这样。”
“那,不知裴将军可愿意助我!”
裴兆脸色一肃,敛衣,单膝跪落:“裴兆,但从王妃的吩咐!”
边城,北军营地,月至中天。魏子谦步出营帐,随意的四处走走,风扑面如刀,几乎可以嗅到风里藏着的阵阵血腥。
算算时间,约定的十日之期已到,只是至今王爷却是音信全无。
想着,魏子谦的眸中有几分踌躇不定,这时,一位心腹参将快步走来,低声报道:“将军,前方探马回报,有三万鲜翰纳部胡兵,沿着纳木错湖向边城的方向而来。”
魏子谦脸色微微沉了一下,飞快的折身返回帐子,手指在舆图上飞快的落了几个点:“这个速度够快,带兵的是谁?”
“凌骁。”
魏子谦猛然抬头:“就是之前从罗刹人手里救了翰纳族的可汗,在北边打的罗刹人不敢南下,但出阵便带着银色面具的小将军?”
“是!”
“这个对手有意思了。”魏子谦微微眯眸,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来,要打起精神来对付一下。”
星河如练,绵延向北,雪原之上,狼嗥阵阵。
大片冰雪在万马奔腾中被激卷而起。层层旋起的雪浪里,一骑当先的人,棕色坐骑,靛青犀角铠甲,一张遮住大半张面容的银面具在暗夜中闪着冷犀的芒,只余他黑亮却透着坚定的瞳仁,看不出眼形,只知道那双眼睛该是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