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姐,不行……”
“王妃,不可以啊。”
阿霁和赫连冰几乎是同声阻止。
黛玉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他,若有一线希望,我便不会放弃。”
那个人忽然不再出声,黛玉也就一直跪在雪地里。过了不知多久:“好个痴心重意的姑娘家。既然如此,你便上来吧,你一个人,你的那两个姐妹都不准跟着,我要看看你的诚意,否则,也是休想。”
阿霁道:“不行,我要跟着王妃。”
黛玉起身,看了阿霁一眼:“阿霁,阿霰的死,一直是我心里最愧疚的事,所以,我不想再让无辜的人送命,你不必跟着,你和春纤,暂时都留在冰儿那里,等半年以后再来。”
“王妃……”
黛玉将双手交叠胸前,决声道:“我意已决。”
“玉姐姐……你不可以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赫连冰急忙道。
“若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了。”黛玉笑了笑,缓缓的迈步向山上去,每走一步,便是一拜,而雪儿蹦蹦跳跳的跟在她的身边,亦步亦趋,蓝眸中竟似有感知似的带了些悲伤。
这一刻,一切都静寂下来,卑微的姿态,遮蔽不了她高贵的光华。
赫连冰几步要追上去:“不行,玉姐姐,我和你一起……”
一道山风凌厉的逼来,将她冲倒在地,阿霁要向前,也被卷倒。风狂啸而过,卷起大片的雪和石,令她二人再无法上前一步,眼睁睁的看着黛玉的身影隐没。
一步步,每一步都是艰难。
好在这段路果然如赫连冰所言,并不似刚才那段那般陡峭。
寒风刺骨中,黛玉终于到了山顶,最后,膝盖一落,再度跪倒:“前辈,小女到了。”
说完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羸弱的身子却一下子栽倒在雪地上。雪儿焦急的咬着她的衣袖,嗷呜呜叫着,声音格外的凄惨……
风刀雪浪的尽头,一个身影,静静的出现,然后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燕都。
夜色深深,细碎的雪,在风中层层挥霍,漫卷,飘落。
时候已经近了子时,本已经紧闭的城门,却忽然缓缓的开启,迎进来一辆极其朴素的青色帷幕的马车。这辆马车,自外面看是极其寻常的,看不出主人的身份,随行的护卫却是面若玄铁,紧紧随行,方向,是北静王府。
马车辘辘的行在空无一人的街巷,帘幕忽然被撩开。
修长的手指,若流云结雪的衣袖,车帘之下,却是一张清隽的面容,秀逸俊美,恍若神仙中人,只是脸色亦是苍白的惊人。
他的瞳眸宛若静海沉璧,那么的黑,却又那么的疏淡冷漠,仿佛怎样的风雨亦掀不起分毫波澜,此刻,他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熟悉的街巷。
家家户户都是灯火通明,笑语欢声伴着紧一阵,慢一阵的砧声,回荡在街道上。门楣之上,簇新的桃符,如跳动的火簇,上面犹有湿润的浆糊留下的湿痕。偶然有顽皮的孩童,在自家门口点燃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里,连同烟尘和碎雪一并扬起,然后是孩子咯咯的清脆笑声,长久的回荡。
点点霰雪打落在他的眉梢,然后融成了闪烁的水滴,薄唇轻轻抿了一下,他忽然开口:“什么日子。”
“王爷,是除夕。”
回答的人的声音不大,每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
然后,车帘啪的一声落下,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水溶半躺回窄榻上,阖眸不语,手用力的握了一下,却又无力,松开。
从达斡回来,走的很慢,差不多却是有半个多月了,日子过的昏昏沉沉,他都忘了,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算。
可是,没想到,回来的这一日,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
此时的团圆二字,于他却是何等刺心。
他长吁了口气,缓缓的睁开眼睛,眸中却是空洞和茫然。
欧阳绝担心的看着他,连气也不敢叹出声来。
那日,他紧赶慢赶,和魏子谦带着人追到了达斡,就是怕王爷出意外,不过迟了三日,三日,他才知道,王爷在雪地里站了整整三日。整个都几乎冻僵了,昏厥在雪地里,他不再咯血,可是伤情却恶化的比咯血时更加严重。
他将抑制寒毒的药加大了数倍的剂量才算是换了他一口气未绝,人是醒了,可是却是半个月都没说过一句话了,这样的冷漠,让他们他们这些手下看着都不忍心。
王妃啊王妃,你就一点不心疼么。
欧阳绝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在这时,水溶却忽然积蓄了下力气,翻身坐了起来。
欧阳绝忙道:“王爷,还没到王府。”
水溶不耐烦的将下颔一抬,示意。欧阳绝无法,只好令人将马车停下。
水溶挑开车帘,走了下来,负手立在雪地里,静静的望着远远近近,一片片的灯火。
那暖融融的颜色,于他,却是触目冰冷。
索性,转过脸来不去看,然后忽开口道:“都回去,不必跟着。”
身后的侍卫愕然,不敢跟上,也不敢退下。
欧阳绝、宗越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无措,等欧阳绝想起来给他拿件雪氅时,而水溶已经踏着雪走开。
若修竹的颀朗身影,渐渐的吞没在深寂之中。
其实,水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漫无头绪的走着,与其回去面对那座华丽而空无一物的王府,还不如,就这么走走。
雪地上,脚印亦是深深浅浅,散乱的没有章法,风中扬起的雪,一片片的仿佛薄刃割在面上。
忽然,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在半空中,寂然的回荡,一共十二响。
心一颤,身体也跟着颤了一下,一丝苦笑无声的溢出嘴角,又带了几分嘲弄。
除夕夜的子时,山寺鸣钟,这不是燕都固有的习俗,也不是金陵,而是姑苏。
所以,这是在三个月前,他悄悄的令人安排下的。因为偶然一次,听黛玉说起过,每年到了除夕夜,寒山寺都会鸣分岁钟,当年,和爹娘一起听钟守岁,便是最快活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