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有黑影被惨叫着被踢了出来,落在水里,变成了名符其实的水鬼。
这之后,一场一边倒杀戮,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便已经尘埃落定。
“殿下,所有此刻俱已伏诛!”
蓝衣男子,正是宇文恪。
他望着那倒毙一地的杀手,最近的一个月,这已经是第四次刺杀了,有人乐此不疲,必要将他置于死地而后快。
而他,悠游山水,故作不备,是为了一网打尽。
只是没想到,宇文祯居然安排了这么大的手笔,买通了魅影楼的这一拨水鬼,这些人可是江湖顶级的刺客,他们出手,自来没有落空。这一次,却都做了他剑下的亡魂。
将剑收回鞘中,宇文恪冷哼了一下,声音果断道:“回府。”
“是!”
有个人从他身后跟了上来:“殿下,这些刺客的势头,是一次比一次更紧,京里那位,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
“展昶,宇文祯不是吃奶的娃娃,事到如今,他再猜不到我的底牌就是傻子。”宇文恪说到这里,语气略微一顿,语调绝冷:“不过,太迟了。”
嘴角似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太迟了,宇文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吞声隐忍,若是逼急了我,未必没有一搏。
拳头隐隐攥起。
“哦,对了,殿下,今日在府中,北王又令人送来了雪参给王妃。”
展昶,吴王府长史,却也是宇文恪手下的三百位顶级死士中的第一人,长史的身份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好方便他在王府走动而已。
“多少只。”
“九只。”
宇文恪握紧的拳,在听到这一句话时,忽然缓缓松开。
十全缺一,灏之的意思是——时机未到,只差一步。
好吧,那就姑且宁乃一时,反正这么多年都忍下,不差这最后一步。
正在这时,府中的侍卫快马而至,翻身下马道:“启禀殿下,王妃的病忽然加重。”
宇文恪眉峰一沉,跃上马背,沉声道:“回府。”骏马撩开四蹄,飞奔在官道上,同色的披风斜振而起。
他的眸中,却看不到任何情绪。
又是一年秋,帘卷清霜,薄暮冥冥。
榻距窗不远,卷上帷幄,只留了纱屉,一园的景致隔着薄纱恍惚若现。
薄纱之后,是一个依稀侧卧斜靠的身影。
榻上的女子月白色剔花对襟上衣,然后是一床薄毯,盖在了身上。
她,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有着饱满光洁的额,长发侧梳了一个偏髻,松松的侧在肩头。女子容貌并不惊人,大概可以算的上清秀,长年的病卧,令那张面容失去了年轻女子该有的光泽和生气。
一双瞳很黑,却始终是淡淡的,似乎对什么都是厌倦。
“王妃,雪参汤好了。”侍女走近,手里捧着的篾漆托盘上,一只青花半月汤碗徐徐的散着热雾。
“放那儿吧。”
女子淡淡的道。
这便是吴王妃江氏,闺名疏梅,若前朝不败,她该是郡主,只是,在她出生的时候,往昔的高贵便已经不复,只能凭借那位在宫里为妃的姑姑,为家族挣得一点点的立足之地。
侍女犹豫了一下:“王妃,还是趁热用吧,能好一点。”
江氏并不答,默然一时道:“王爷还没回来?”
“没有。”
“三天了。”江氏叹了声,却忽然咳嗽起来,脸色有些泛白。侍女忙在身后给她捶着,江氏平复了一下,缓过一口气来,望着纱帘之外渐浓的暮色,忽然长嗟了一声,缓缓阖眸。
似乎是闭目养神,可是思绪却渐行渐远。
回到了很多年前,看他在梨花树下舞剑的情景。
纷纷飘落的梨花,落满他一身,那少年,英俊的眉眼,那么张扬,那么霸气。
从未想过,会嫁给他,虽然,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和他在一起,也许算的青梅竹马,可是,他也从来就将她当做妹妹,需要他照顾的表妹。
他知道,对自己,除了手足亲情,他从未想过其他,她知道,不怨,因为不配。
无论是什么,她都不配。
因为姓了这个姓,爹娘除了女红针黹、女戒闺训,什么都不令她学,别的闺秀苦练琴棋书画的时候,可她却只能捧着几本闺训诵读。
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平庸。平庸的令当朝者知道,他们江氏遗脉,没有野心,只这一个女儿,亦不想匹配皇室。
所以,当年争奇斗艳的京城,她只能默默无闻的安守一隅。
而对宇文恪,她看的出他的不甘和野心,而她却什么都帮不了她,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学识,所以,宁肯他娶一个能有所助益的妻子。若能有朝一日,看他登位,便也就不枉了。
然而,那场风口浪尖上的博弈,一道圣旨,将他们硬生生的绑在了一起。
她的存在,折断了他已经萌生的羽翼。
从此,看着他消沉,看着他偏居吴楚,看着他从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子成了散淡山水,远离朝局的闲王,心虽痛楚,却无能为力。
这些年,他对自己很好,很好,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挑不出什么来,因为那样的好,是兄长对自己妹妹所能做到的极致,独独就缺了属于夫妻之间的亲密无间,换言之,就是相敬如宾。
他的心始终在她不能触及的地方。
可她察觉的到,他其实也在积蓄,也许,很快便要放手一搏。
可她,能为他做什么。
江氏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睁开眼睛,心中那梨花树下舞剑的少年和眼前的人合二为一。
那面容如旧,只是敛去了那些锋芒,代之深沉和内敛。
宇文恪道:“梅儿,我刚才知道你的病又重了,早上还咳出血来,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江氏淡淡的笑:“没什么。妾身这个毛病也不是一日二日了,咳久了,带出一点半点的,也没什么。都是她们,不知道,便慌慌张张的去告诉你。”